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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 航迹
  • 墨弈孑雪
  • 2019-07-27 13:08
航迹

  

『2075年07月14日 01:00p.m.』

『反存在症研究机构』

“霁阳,别走……”

就算我如此地靠近他,如此地呐喊着,霁阳也丝毫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就连我向他伸去的手,甚至都没有触及到他的衣角。

霁阳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架辉白色的胶囊状大型机器。

我知道的,他不可能会听见我的声音,不可能会发现我的存在,就算我多么靠近他,心的距离却仍像是相隔了整片天空。

胶囊的门缓缓放了下来,眼看着霁阳就要走进机舱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无力感充斥着全身,我一步也迈不出去。

大约在一年前,我患了一种被研究者他们称之为“反存在症”的病。

患了此病的患者,不知为何,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没有任何征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有关患者的记忆,会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淡忘,最后谁也想不起患者的事情。但人们记得这种病的存在。

目前,研究者们潜心研究得出的数据,找不出医治这种病的方法。为此,人们认为这是一种绝症。而霁阳,就是这所反存在症科研机构中的一名成员。

其实,这些结论不完全正确。

消失者并不是人们所认知的“消失”。

我们没有死亡,倒不如说我们根本就不会有名为“死亡”的终点站。我们也没有消失,依然存在于世上的,只不过谁也看不见我们。

我们是被时空列车抛下的乘客,丢失了车票,再也搭不上时空的旅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被时空否认了其存在,被世界否认了其存在,哪儿都没留下我们存在过的痕迹。

我们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将永远徘徊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无法影响世上的事物,最终会被时光消磨掉所有的记忆和感情。

没有人会记得我们,时间遗忘了我们,世界遗忘了我们,而我们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忘记自身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我们与世界完完全全地脱轨了——

为了不让自己忘记,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回忆着与霁阳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段我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可现在,霁阳将要做的事情会毁了过去的一切。

虽然研究者没有找出病因,也没有发明出药剂和办法来彻底解决这种病,但他们发明出了时间机器,近几年来最伟大的发明。

“我们需要一个能回到过去,执行任务的人。他必须回到指定的年份,消除当年的第一个患者,杜绝病源的传播扩散。因为反存在症患者,一开始就不应存在于世,所以即使抹消了患者的存在,也不会引起时间悖论,或者是其他的因果错乱。”上级是这么对霁阳他们宣布的。

霁阳是科研机构里最年轻的研究者,是百年罕见的天才。处于各种方面的考虑,霁阳被选为了执行者。

今天,便是他将踏上旅程的日子。

我同数百个研究者一起,望着他走进机舱的瞬间,等他的身影完全埋没在机体里时,舱门开始自动收起。机体微微震动着,发出启动时的音效,回路从上而下逐渐亮起美丽的荧蓝色。

……我是多么的无力啊,明明一直都陪伴在霁阳的身旁,却始终不能让他发觉到自己的存在。

一切准备就绪,在场的研究者纷纷屏息凝视,等待着时空变换的瞬间。

“霁阳,你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他没有听见。

空气既没有传递我的声音,喉咙内部的声带也没有震动。

回到过去的霁阳,改变了历史,那么,我们说不定就不会相遇了吧。那年的霁阳,说不定会更加的自责、痛苦吧……求你了,霁阳,别去。

神,您真喜欢跟我开玩笑。仅仅是让我消失,还不够吗?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拜托您,不要让忘记了一切的霁阳,毁了我们最珍惜的回忆。若是他还记得,绝不会做出现在的抉择。我从没有做过什么虔诚的祷告,也不是您的信徒,可是,神能聆听到人心底真诚的祈祷,不是吗?神,一秒也好,请您聆听一下我的愿望吧。

但什么都没有改变,我最不想望见的时刻降临了。

爷爷说过:“神只会眷顾他所宠爱的孩子。”

我从来就没有被神眷顾过,果然我不招神喜欢。

就在我灰心丧气之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将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光点吸入其中,而本应失去了存在的我,也被一阵抵挡不住的引力拉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我昏厥了过去。

“子熙……”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温柔的呼唤穿过黑暗,飘进了我的耳朵里,唤醒了我的意识。我想起身,但双眼沉重不堪,仿佛我已经沉眠了几个世纪。

自从患上了反存在症之后,一段时间内总会有那么几天时不时的进入沉眠状态,像周期一样,想逃也逃不掉。至少对于我们这种只剩下意识的玩意来说,一旦被夺取意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挣扎着,最终还是醒了过来,却发现周遭的模样我并不熟悉,只能推导出一个结论: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期间的起因和过程统统不明。

这个房间的格局和研究机构里很像,以白色调为主。纯白的房间、纯白的墙壁、纯白的仪器,还有四五位身着纯白制服的人们,每个人都透露出了容不得他们半点松懈的神情。其中有几个人在一张床边围着,其他人则是凝神地盯着仪器。

他们在做什么呢?

出于好奇,我稍稍朝他们身边靠近了几步,像往常一样,仅凭意念我便轻而易举的飘浮在半空中。透过人们的背影,展现在眼前的画面,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在这房间之中,此刻能听见的,只有秒钟嗒嗒转动的声音,和仪器发出的嘀嘀声,而躺在床上的女人,痛苦得连一丝呻吟都发不出来了。

她的丝发沾满了汗水,黏糊糊地贴着脸庞和脖子,脸上的五官因痛楚变得狰狞,扭在了一块,就连嘴唇也失去了原有的血色。她那露在外面的双手,紧攒着床单,手背上的骨头和青筋看得人触目惊心。

“加油啊,不要放弃,就差一点点了!”一位中年女性伏在她的耳畔,不停地激励着她。

她有听见中年女性的鼓励吗?

即便盖上了被单,她的小腹还是明显地凸了起来,这种现象,在我们的教科书里被称为最原始的繁衍。

早在十年前,这种生产方式就已经被这个时代里突飞猛进的人工智能代替了。

看着面前的场景,我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医疗机构。

不过,不明白的问题还有许多。我昏迷了多长时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霁阳呢?他在哪?越来越多的疑惑在脑海里喧闹着,使我完全无法思考。

总之,去别处找找线索吧。

我正欲离开,无意间瞅见了墙上挂着的未来式复古壁钟。那是我很熟悉的样式,在霁阳家的客厅里就有一个差不多的。

那块钟明明是用最先进的技术,按照光学原理造出的未来式壁钟,但却为了怀旧,加上了已经不存在的钟摆和指针转动的声音。

因为很奇特的样子,小时候不懂得原理的我,曾盯着它看过好久,还画了一幅关于它的美术作业。直到现在,我也记得那个壁钟的大致结构。

左侧显示的是日期:7月14日,右侧显示的是年份:2057年,顶端显示的是时间12:53。

诶?

我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有些疑惑地盯着那个时间看了又看,可又说不出来感觉到的这份怪异。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遗忘了。

这个日期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明明知道是重要到绝对不能忘记的日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了,到底在2057年7月14日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我应该好好记得每一个日子才对,自从我与世界切断了联系之后,将生前的17年温习一遍,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否则,当我忘记了自己的过去时,就会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但现在,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恍然间,一阵强光刺进了我的视野中,来的是那么突如其然。

随即,我感受到了明亮的光线,温暖的空气,还有人的气息。这些我已经很久不曾体验的感觉,又一次在我身旁环绕。

“子熙,这是你的名字,欢迎你来到世上的第一份礼物,要好好记住这个字哦,子熙。”漂亮的女性接过护士抱来的幼婴,紧蹙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脸上换上了一幅灿烂的微笑。

那是,她的小宝宝。怀胎十月,无微不至照顾着的小宝宝。她和他生命的延续,他们的女儿。

想到这一点,女人就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喜悦,滚烫滚烫的泪水顺着脸庞的轮廓滴落,砸在了小宝宝的脸上。

小宝宝望着妈妈的脸,大大的眼睛里映出了泪水,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她妈妈的。

护士走过来,想要带小宝宝去做检查,女人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那一瞬间,小宝宝放声大哭,新生婴儿的哭啼声在房间里回荡。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护士一边哄着小宝宝,一边慢步走开了。

女人的脸上还挂着微笑,双眼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明亮。她的眼皮逐渐垂下,不堪重负地倒在了床上,手术室的红灯又再次高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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