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篇 正义的伙伴
头好沉⋯⋯好想就这样⋯⋯就这样继续睡下去⋯⋯
但是总好像有一件事情。
它被埋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我必须马上想起来才行。
不赶快想起来就会有麻烦，不赶快想起来就会失去一些东西。
那是什么？
它在哪？
我低着头，弯着腰，像只猫一样踱着步，在一条狭窄的洞穴中摸索着。
潮湿的雾气蒙蔽了我的双眼，错乱的荆棘割破了我的手臂，
我依旧向前走着，
可是，
依旧没有答案。
因为走了太久，甚至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目的。
到底是为了找到什么？
是为了寻找出口么？
还是为了发现宝藏呢？
越是前行，越是艰难。
差不多该放弃了，
差不多⋯⋯该忘记了。
我这样对自己说着，
但是，
真的有说出来么？这句话，这些词，
总感觉只是洞穴中的空气在流通而已。
它仿佛在指引着我，
而顺着这股暖流，我好像⋯⋯
“平原⋯⋯么，我找到了！！是宝藏！！！！”
“把平⋯⋯平平的⋯⋯说⋯⋯成⋯⋯是宝藏真是太·差·劲·了！笨蛋泷也！！！！！！”
清晨刺眼的光线透过窗帘射进房间，
作为公寓内的第一道光，正巧照在眼皮上也未免太不走运。
胡乱伸出去左手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触感。
仿佛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还有些没睡醒，半睁开的眼睛凝视着前方。
好晃眼。
我反复确认着。
像是捏住了一个刚出炉的小巧的菠萝包，又好像是逛庙会时在手中弹来弹去的水球。
嗯⋯⋯很难判断呢⋯⋯
硬要说的话，
是没有任何成长纪念的可怜的穿上T恤衫就无法分辨的迷你胸部。
“简而言之是平⋯⋯唔！！”
面部遭到一个直拳。
很直，时速达到人类极限。
“喂！先等等！真的！认真的！暂停！”
我慌忙去阻止粉拳攻击，因为太疼了所以只好全力的说了些什么连自己都搞不懂的话。
但是真的停止了。
我们都没了动作，一动不动的。
这种时候真是乱听话啊，轰华。
然后，
⋯⋯
依稀能看到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要暂停的话⋯⋯泷也哥⋯⋯也先把你的手拿开啦！！！！！”
第二拳，因为太用力所以直接打到了旁边床头柜的尖锐部位，近乎于垂直的攻击，干脆的响声回荡在房间里。
“嘭！！！！”
“呜呀！！！！！！！”
哪怕是听到这个声音的我都会觉得自己的手也会隐隐作痛。
轰华的脸红通着。
“⋯⋯没事吧？”
“没⋯⋯”
“没？”
“没！”
不过不久便听到了她“呜呜”的奇怪叫声，以及牙齿紧咬住床单，小巧的身子抱成团在我的床上翻滚的声音。
我试图安慰她。
但是没能成功。
“在用拳头打别人的时候，自己的手也会疼的啊，轰华。”
“泷也哥是想把大清早对女孩子的袭胸加上些教育意义吗？！！！”
“嗯，不如说是六年义务教育。”
“你是痴汉小学的校长么？！！”
“要不然作为晨练项目？”
“到底要参加什么样的比赛哇？！！”
“会在期末考试中出现，要经常复习哦！”
“泷也哥是在经常复习自己的耍白痴吧！！”
哼哼哼，今天轰华的吐槽也很在状态的样子。
拜刚才那一拳和吐槽所赐，困意渐渐退去，我揉了揉眼皮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
而面前的夏目轰华，夏目神社唯一的巫女，正掐着腰跪在我的床上。
清爽的短发可以在她每次转头的时候飞散起来，纤细的身材和微微有些隆起的前襟让她越来越容易被辨认，虽然小时候的打扮都像个男孩子，但是总觉得最近的轰华⋯⋯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
女孩子气up。
“哼哼，尽管高兴吧，泷也哥，今天可是有可爱的美少女来叫你起床哦！”
“哦哦！超高兴的！说好的美少女在哪里？”
“泷也哥是想永远睡下去的吧！哦，对了⋯⋯”
“怎么了？”
“对于泷也哥的态度，我决定从今天起要改变了。”
“还能比现在更糟么？”
轰华顿了顿，从我的床上爬了下来，眼神犹犹豫豫的，又反复瞟了这边几眼，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再不⋯⋯你这⋯⋯”
“你刚才有在说话？”
“再、再不起床就迟到了啊⋯⋯你这混、混蛋！大笨蛋！想死吗？！”
鼓足了勇气的样子。
声音回荡在房间内，最后一句太过突然以至于我再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这⋯⋯混蛋？
她想说什么？
没有比这更糟了吧？！
“哈？”
“没听到吗！你这混、混蛋！”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用不良的口气啊？”
“诶诶诶！有⋯⋯么！根本没有哦！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你这大大大混蛋！”
她鼓起嘴说着自己都讲不顺的不良专用台词，加上自己向来搞不清楚的形容方式，比如：大大大大大，超超超什么的，还会自带一些肢体动作，双手凭空画了个圆圈，时不时的跳起来一下，总之每次见到她都是很精神的样子。
而作为一个元气少女，
弱点就是⋯⋯
根本不会撒谎。
“轰华你是不是在模仿谁？”
十分钟后，当我在餐桌上品尝昨晚剩下的菜饭时，轰华端正的跪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扶着膝盖，脸颊粉红着，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
“我只是想让泷也哥打起精神来⋯⋯”
“从第一拳打在脸上开始，我就已经十分精神了啊。”
“不是那样的，泷也哥，跟叫你起床没有关系。”
“哦⋯⋯是这样的啊。”
差不多知道她今天来的目的了。
“所以才学不良少女的口气么？”我将盘子里的青椒慢慢的挑出来，慢慢避开了轰华认真的视线。
“我想⋯⋯能不能替代花泽同学⋯⋯什么的，这样泷也哥也会好受些啦。”
不不不，
春夜不会用你刚才的那种不良口气的啦。
她的话，
应该是，
——“再见了，井上君。”
这又让我头部隐隐作痛，
根本好受不起来。
从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到春夜。
已经过去几天了呢。
“所以说⋯⋯泷也哥，来⋯⋯上学吧？”
“诶？”
“已经三天了哦。”
“⋯⋯竟然被发现了。”
“三天的话，就算是尸体都可以轻易被发现了吧！”
“那种事情，我也清楚啦。”
“再不来上学就退学处理哦！井上君！你的父母会伤心得大哭哦！”
“你是哪里的教导主任么！”
今天是4月5日，星期五。
经过那个愚人节已经有三天。
从升入高三开始，也已经过去了三天。
我，井上泷也，这三天一直蹲在家里，三餐都是靠荞麦面店的外送。
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只是普通的蹲在家里而已。
就像我一直跟疑惑不解并且准备报警的外卖店员解释的那样。
当然理由确实存在，
之所以这样做，
之所以不愿意出门，
之所以不想上学，
绝对不是被称为什么五月病的东西病发了，也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寒假作业没有写完而害怕上学的小学生。
而是因为，
虽然我不想承认，
是因为不想见到，不不，是不敢见到我的女朋友。
——花泽春夜。
结果还是承认了嘛。
自从那天她看到我和另一个女生同时出现在我的公寓的那个场景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联系。
可能，大概，
无论是哪个女朋友，
见到那个场景都会这样做的吧？
那个有名的川崎凶残的将我扑倒，而我又凶残的反扑回去的场景，而且还是对方没有穿任何衣服的情况下。
我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其实连自己都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时的我就像是在体验一场今生难忘的生日惊喜派对，有扎满蜡烛的蛋糕和朝你脸上喷射的拉花，还有躲在蛋糕里等待袭击你的老爸，但是如果这些都能猜到的话，都不算是惊喜的精髓。作为惊喜派对的准则就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惊喜会在哪里出现。
哪怕是你最不愿意它出现的地方。
这件事过后的晚上，
因为春夜家的特殊性，
我坚信着不良和黑道们当时会冲进我的家门，砸烂我的窗户，将我的厨房捣烂，扯掉浴室里的莲蓬头，把它支到客厅的电视机前当天线，当然电视机也会被打成只有黑白色并且时而模糊时而串台的废铁，作为当事人的自己也肯定是被扒光了衣服，身上刺上“人渣最有利候补”几个字，脸上被打得连自己都无法辨认出自己，倒吊在公寓的门口，被他们包括优子阿姨在内的所有人用皮鞭日夜抽打。甚至怀疑已经有一百人以上的花泽组成员把这栋公寓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一切的后果只因为一句话：“是你这家伙让大小姐伤心的哭了吧！”
虽然我是这样期待着的，而且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是……
什么联络都没有。
春夜她，
突然不再联系了。
“泷也哥真的没有问题了么？”
轰华转过身，最后一次用像是看着刚刚出院的精神病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这一路上她已经反复向我确认了十几次了，但是我决定还是再回复她一次，因为我马上就要进教室了。
“真的是真的。”
“作业都写完了？”
“我可是三天没有上学哦。”
“用不用我的借给你？”
“不，算了，而且我们也根本不是一个班吧？”
“是哦，但是说来，泷也哥和花泽同学也……”
在轰华的要求下，我终于被拉去了学校。
在B班教室门口告别之后，她向着A班的方向走去，而我则还是和去年一样。
“哦哦，等一等，泷也哥！”
轰华又跑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啊。”
“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就打飞你哦！”
然后像是迟到了一样（已经迟到了）以一个田径队员应有的速度跑回了A班。
特地跑回来说这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环顾教室四周虽然有很多去年熟悉的身影，但是他们都不敢正面和我对视。
即使现在其他新转入这个班的人都在注视着站在门口不知该坐在哪里的我，而那些去年的同班和前年的同班同学也都并没有抬起头。
毕竟开学前三天全部翘掉了嘛，有些生疏很正常。
“呃，井上泷也同学是吗？你的座位在最后面，下次注意生病一定要请假哦。”
秃着头的中年班主任的声音从讲台上回响。
我也鞠躬道歉着，同时慢慢抬起眼角看着教室里的每一张脸。
我在做什么呢？
啊啊，这种奇怪的行径还是少做了吧。
只是。
“那个……”
我慢慢举起了手，想要问些什么，但是还是决定算了，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座位。
第三节体育课分组垫排球的时候，明明想躲开其他人的视线的我，还是被一个爽朗的声音叫住了。
明明前两节课相安无事的。
“哟！”
“哦，早。”
“已经快中午了吧，井上同学。”
“我还以为你只是在打招呼，就随便……”
我迷茫的回过头，才发现搭话的人是个瘦弱的男生。本来期望能从他的声音就听出来的，但是说实话，这家伙娘娘的声音真的不容易从背后分辨出性别，但是的但是，实际上，就算是看了他本人，也无法很清楚的断定，因为长得实在是秀气。
“和我一组么？”
“哦，我？”
“因为只有井上同学没人组队嘛。”
“什么啊，像是我被班上的同学欺负了一样。”
“难道不是么？”他歪着头这样微笑着，将排球扔了过来，被我笨拙的接住，紧接着说道：“因为我是转学生，所以还不是很清楚这个学校的事情，请多多指教啦。”
啊，这家伙是转学的来着。
什么啊，这种嚣张的态度？
“据我所知，井上同学曾经和这个班里最难办的问题少女交往过？”
“说曾经还太早吧，我们还没分手哦，可能……”
我在说什么呐。
“啊，失礼，但是我认为这或许就是班里的同学孤立你的原因……呢？”
“怎么可能？”
“nonono，有可能的哦。因为这个班里的人都知道井上同学在和那个女生交往，所以谁都不敢惹，谁都不敢上去搭话，更何况听说最近那个女生正在和井上同学闹矛盾，如果冒失的和他交谈，会不会受到牵连啊~什么的，只有笨蛋才会这样做啊~什么的。”
面前的这个穿着洁净运动服的男生很开心的向我解释着，而且面带微笑，时刻都是。
所以说你在证明自己是个笨蛋么？
并不是我对每个面带微笑的人都是抵触的心理，但是实在是太巧合的让我一直止不住联想到一个人，叫做美藤凉介。
但是最近也没有再见过他，估计是跑到别的市去了吧。
我决定暂时忘记那个人，专心对付面前站着的这个家伙，虽然他大概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不问清他的目的，这前面的一切都是废话而已。
“好吧，你找到我想知道什么？关于花泽的事情么？抱歉，现在的我可能是最不知道她的情况的人了，连门口的保安大叔都一天见她两三次，我到现在一面都没见过啊。”
“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啊……你这个人。”
“什么？”
“泷~”
“……啊。”
为什么这个人知道我初中时候的称呼。
而且还是很亲近的叫法，并不是在叫我“多树”或者是“多岐”，而是我的名字的简写。
只有初中时的几个人会这样叫我。
而模糊之中一个柔弱男生的样子渐渐从被称作回忆的熔炉中捞起，样子多少已经被熔化淡忘，怎么都无法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完全重合上，所以只能勉强做为猜测。
“你这家伙，很眼熟啊。”
“我在井上同学心中也就是眼熟的程度……么？嘤嘤嘤……”
“别哭啊！”
“不，这是说着玩的，已经决定不再哭了的。但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么……前辈？”
“前……”我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同班同学会叫我前辈。
“正义的伙伴。”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高桥对吧？”
“我是高桥真。”
无论怎样都无法想到，
当年躲在我和美藤身后，打起架来的时候哪怕是在一旁看着都会被吓哭的少年，竟然以排球对练这种无聊的形式相遇。
“但是真你是比我还要低一届的吧？怎么能和我一班哦？”
“嗯，因为成绩很好，父母就让我跳级了。”
“诶！你是笨蛋么！”
“……我想这和‘成绩很好’这个理由完全相反吧，前辈。或者相对来说笨蛋才不能跳级吧。”
被体育老师训话“你们怎么只是站在那聊天，快点开始练习！”之后，我和高桥真躲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而之所以为什么会提到“正义的伙伴”，是因为初中那时候美藤经常玩笑着自称是“正义的化身”，所以高桥就被称作是他的伙伴了。
“前辈是不是很想知道你女朋友的事情？”
闲聊了十分钟后，话题终于变的有意义起来。
如果说每一个男生都曾经把自己当做小说里的转学生主人公来看待过的话。那么，每一位主人公身边，为他提供全班女生的姓名电话以及三围等第一手资料的，便是男二号了吧，作为主人公的好朋友，为主人公出谋划策，忙东忙西，关键时刻还会来上一发友情破颜拳的蓝领。
现在，我坚信，高桥真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我根本不想知道啊，不要添乱了。”
“傲娇了？”
“才没有啊，打飞你哦！”
嗯，说的气势至少要比刚才轰华的那句要好一些。
他好像，诶，怎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一节课下课。”
“被发现了吗！”
“才，才没有哦！”
“这个时候就不用模仿了啊！”
第一节班主任的课结束的时候，我曾经跑出去叫住了那个秃顶星人，被他看到了么。
——
“还有什么问题么，井上同学？”
“那个，花泽……春夜同学呢？怎么没来？”
“花泽？”
“嗯。”
“我们班里面，没有叫花泽的人啊。”
——
她被换到别的班级里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是很，很正常的事情啊。”
“嗯，是这样没错。”
“那就没办法了吧。”
“但是。”
“但是？”
“但是……”
“别总是不说话啊！打，打飞你哦！”
“前辈，听班级里的人说，花泽同学她啊……本来应该还留在B班的哦。”高桥特意将声音压到只有我和上天神明才能听到的响度。
“她是看到了分班板之后，直接找到校长办公室去换班了啊。”
是这样啊。
春夜。
稍稍有些……
听了之后……
“前辈不想知道她分到哪里了么~我可是知道哦~”
“不，不想知道，而且这不是傲娇，再来找我说春夜的事情的话，真，我会让你每天中午都吃着混着泪水和泥土的食堂面包，吃不完的部分还会打包带回家当做当天的作业的。”
“真严厉呐~终于有点初中时期的感觉了哟~前辈~”
高桥真从我手中取过排球，放在自己的脚下踩着，不停地碾压着。
“那我就换个说法吧，前辈。”
“我不是说过不要提……”
“川崎秋名的事情，你想知道么？”仿佛是早就这样设计好了似的，他翻开了手中的底牌，摊开来放在了我的面前。“那个人据说是造成你们现在这种情况的元凶啊，我可是很了解她的哦。”
他从开始就没想过要从花泽这边下手，或者说，春夜这边根本无机可乘。
“演剧部的王牌，川崎秋名，初中时候是我的同班同学。”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
“情报交换啦~前辈~”
“虽然你笑着这样说，我也丝毫没有亲切感啊，一点都没有。”
他依旧不改面容的从身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翻开来摆在我的面前。
是一个人的照片。
我抓了过来仔细看着。
“前辈肯定认识她的吧？”
“嗯。”
清爽的短发可以在她每次转头的时候飞散起来，纤细的身材和微微有些隆起的前襟让她越来越容易被辨认。
“是今天早上在门口的那个女生么？”
高桥真低着头向我询问着。
轰华？
夏目轰华？
那个神社里唯一的巫女么？
“不，不是。”
我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轰华。
而且这张照片根本就是偷拍的嘛。
我再一次确认着照片里的那个穿着巫女服的女生。
“是冰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