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章平，那个叫做东方言的侦探是住这儿吗？”站在公寓的电梯前，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一边确认手里的地图一边问身旁穿着衬衣的中年男性。
“嗯，黄警官是这么说的……”章平说着说着眉毛又拧在了一起，手也重新捂住了自己的右脸颊。
“牙又疼了？”女性关心地问道。
“嗯，老毛病了，小姐不用在意。”章平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搔了搔头。
这个被章平称为“小姐”的一头金发穿着讲究的美女今天刚从海外回来，一下飞机，把行李往车上一扔，就要求章平带着她来见那个侦探。看她那股倔劲章平还担心这个小姐的个性会不会像那个夫人一样难缠呢，不过一路上相处下来，这个小姐倒是平易近人的多，这也使章平松了一口气。
“小姐……电梯来了。”章平提醒道。
“哦……好……”女人好像有点不太习惯周围的环境，从刚才起就一直四处张望，进了电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盯住章平略显稀疏的黑发，“从刚才起我就想说了！不要喊我‘小姐’！这又不是旧社会了，就算在国外这样的称呼也早就不时兴了！喊我的名字吧——辛西娅（Cynthia）！”
“Cy……”章平试着发音，但是那拗口的英文读音怎么还是别扭，他不好意思地赔着笑，“小姐……我能不能称呼你中文的名字啊？英文名实在是……”
“可是我去国外那么多年，早就习惯这个名字了，突然被叫中文名我反而会觉得不舒服呢……”辛西娅撅着嘴说，脸上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你就读我的名字的音译就好了，辛——西——娅——”辛西娅把自己的名字用标准的普通话读出来，每个字都拖得老长，以便章平能听清。
“辛西娅……小姐？”章平总算是用中文念出来了。
“怎么还叫‘小姐’啊？”辛西娅玩着自己金色的头发，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算了，你要是习惯这么叫就这么叫好了。”
章平也“嘿嘿”地干笑了两下。
“话说我们是去顶楼吗？”辛西娅问道。
“嗯。”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顶楼。
章平领着辛西娅来到门前，然后轻轻地按下门铃，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对辛西娅道：“对了，听黄警官说，东方先生经常会让人等很久不开门……”
“你们放学挺早啊？”突然一句淡淡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从背后传来，愣是把章平吓了一跳，慌忙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东方言同样惊讶的表情。
“等很久……不开门？”辛西娅意外地歪歪头。
“哦，是上次那个事件的……”东方言立刻恢复了一脸慵懒的神情，仔细地思考起来，“是姓林还是姓杨来着？”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杨氏企业的，辛……西娅小姐。”果然念这个外文名很拗口啊……章平稍微顿了一下，总算把这个名字顺利念出来了。
“啊，你是那个司机吧？上次取证的时候，你也在场。”东方言比起那个金发大小姐明显对章平更感兴趣，他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章平，“总之先请进来坐吧。”
两个人点点头便进了门，东方言拦住想要随手把门关上的辛西娅：“啊啊，等会还有人要来，所以这扇门先这样开着吧。”
辛西娅好奇地看了东方言一眼：“等会黄警官会来吗？”
“虽然肯定会来……不过那家伙有钥匙啦无所谓。”东方言随便敷衍了两句。
面对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辛西娅完全没能明白东方言的意思，但是看他一脸懒得解释的样子，便也不好追问，只好跟在东方言的身后进了屋。
“请坐。”东方言随手一指真皮沙发，就算招待两个人坐了。然后自己走到落地窗前的办公桌旁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自顾自地翻看了起来，丝毫没有给两位客人倒茶的意思。
这可不是什么热情的待客方式啊……章平有点担心辛西娅会不会觉得东方言太过冷淡，但是辛西娅却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坐了下来。
“东方……侦探？”辛西娅正在寻找合适的称谓。
“叫我东方言就好。”东方言向辛西娅摆摆手，“刚从国外回来？”
“嗯。”辛西娅点点头。
“这样啊。”东方言点点头，“西……西莉亚小姐？”
“我的英语名字是辛西娅。”辛西娅纠正道。
“哦。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记人名。”东方言淡淡地解释道，然后单刀直入地问，“西莉亚小姐，关于你家的事件，你具体知道哪些情况？”
“我叫辛西娅……”辛西娅叹了一口气。
“真的十分抱歉，但是这是我天生的缺陷，麻烦你能谅解。而且我的资料上只有你的中文名。”这么说着，东方言挥了挥手中的文件夹。
“我毕竟去国外很多年了，别人叫我中文名反而不习惯呢，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叫我辛西娅。”虽然在说“抱歉”，但是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呢。辛西娅暗暗地想，“具体吗……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自从我的继母将我赶去国外，我基本上就等于和国内断了通信，所以这次听说这样的事件，我也很震惊。”
“赶？”东方言挑挑眉。
“啊……当时我的继母说要把我送去国外的时候，我完全不知情。还是出发前一个星期通知我的。”辛西娅苦笑笑。
“你的继母，也就是林……”
“杨薇。”章平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哦，杨薇女士。”东方言点点头，算是对章平的感谢，“那个时候就把你视为眼中钉？”
“因为本来内定的继承人是我啊。”辛西娅解释，“其实那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出来吧？她嫁给我的父亲单纯是为了钱和那个企业的继承权。”
“你们的企业，我倒是很感兴趣啊……”东方言说着“哗哗”地翻着手里的资料，但不知为何，东方言突然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向门口看过去。
“怎么了？”辛西娅好奇地问着，也顺着东方言的目光向门口看过去。
“没事。”东方言把眼睛重新移回资料上，“你们本来是一个人口不足30人的小村庄，后来改革开放，以你的祖父和父亲为首开始做起了房地产生意，继而整个村的村民都加入了这个行列，生意也由此越做越大，杨氏企业所涉及的领域也越来越广，对吧？”
“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企业的董事会的成员都姓杨的原因。”辛西娅笑了笑。“这就是活脱脱的家族企业。”
“所以你们杨氏企业里现在还有一些问题不是根据法律而是根据习俗来解决的……像是关于企业的掌控权的问题。”东方言看向辛西娅，“如果你的继母没有把你赶出国外，那么你大学毕业后就应该正式接管杨氏企业了吧？”
“嗯，按理说是这样。”辛西娅解释道，“我应该先会作为秘书在我父亲的身边实习，然后等到我父亲退休，继承我父亲的股权，正式作为董事上任。”
“简直就像是家族斗争史啊……”东方言小声嘀咕道，“听说你们村还有一种特殊的信仰？”
“嗯，神狼。”辛西娅点点头，把细长的手指放在涂着唇彩的嘴作回忆状，“我也是小时候听老辈的人说的了。神狼是守护我们村庄的神明，能够判别是非黑白，如果有谁做了遭天谴的事情，神狼便会在满月之夜降下审判，带走有罪之人。然后，我们全村的人全部都是狼的子孙，我们的每一声啼吠都有关于神狼大人的清白和名誉……我只记得这些了。”
“中国人信狼还真是不多见呢。”东方言说。
“嗯，也许是因为我们村庄以前是个少数民族吧？后来经过各种各样的世事变迁，只有信仰保留了下来。”
东方言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辛西娅的说法。
“那你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个……林……”
“杨薇。”章平又一次说。
“嗯，有关于杨薇女士的供词，有一句是‘都怪杂种在月夜乱吼乱叫’，你有什么头绪吗？”东方言问道。
辛西娅一愣，然后苦笑道：“杂种想必指的是我吧？因为我是爸爸和外省人生的孩子。在那个村庄里，好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吧，什么狼的血统不能外流，更不能混杂。”
“就像是封建社会里，鄙视外乡人那样？”东方言问。
“嗯。”辛西娅点点头，“听说我的父母为了在一起，受尽了村里人的白眼，妈妈是实在受不了村里人给的压力，所以才在生下我后离开了村庄，然后我的继母便嫁给了我爸爸。至于‘在月夜乱吼乱叫’什么的，很抱歉，这我就不清楚了。”
东方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章平……先生对吧？”东方言把目光移向刚才起就很安静的章平。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章平不由得坐正了姿势，有点慌张地应了一声。
“我记得有关于杨薇女士的案件，有一部分的证据是你提供给警方的。”东方言一边说着一边“哗哗”地翻动着手里的资料。
“嗯。”
“你是，杨薇女士的私人司机？”东方言盯住章平的脸，“听说还是董事会介绍去的？”
被东方言这样死死盯住，章平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和辛西娅不同，他见过东方言对着自己的前雇主催眠的样子。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
“不要紧张，我只是对你搜集证据的方式感兴趣而已。”东方言察觉到了章平的拘谨，“你提供的证据可真的是有够详细的，尤其是关于财产继承的修改方面，可以说是帮了警方一个大忙了啊。”
“谢……谢谢。”章平完全不知道东方言想说什么，只好顺着他的话答了句“谢谢”。
“哪里哪里，应该我们向你道谢才对，有你的帮助我们不知道省了多少工夫！”东方言虽然说着感谢的话语，但却是一副懒懒的样子，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诚心感谢，“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雇主有异样，并开始偷偷关注她开始搜集证据的呢？”
该死，牙好像又疼了……章平皱紧了眉头，口齿不清地回答道：“那个……刚开始的时候……就觉得一个女人能到今天这地步，真是了不起啊……您也知道，关于那个女人的风言风语本来就很多……”
豆大的汗珠从章平的脑门掉下来，他慌忙用袖口失去额头上的汗珠。“抱歉……今天牙疼……总之呢，就是后来，偶尔撞见了她和她的情人，然后就开始为老爷打抱不平，直到她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死了老爷后，就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了……”
东方言听着章平残缺的话语，点了点头。
“后来……后来……您也就知道了……”
章平不知为何对东方言的称呼是“您”，这听得东方言好生别扭，再加上章平一脸谦卑连头都不敢抬的胆小模样，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东方言在欺负一个老实人一样。
“啊啊……疼……”章平捂着脸颊，把头低得更深了，他一副强撑着病痛的模样，“不好意思……您继续问，您继续问……”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辛西娅担心地看向章平，“你的牙齿很疼吧？”
“没事的……”章平苦笑着向辛西娅摆了摆手。
“怎么没事吗！你还是快点回去开医生吧！”辛西娅说着站了起来，把一张字条递给东方言，“真不好意思，本来还想问你点别的事情的，但是章平这个样子……我实在担心……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疑问的话还请来问我。”
“善后问题就交给黄警官吧，我想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东方言拿过辛西娅递过来的字条，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你在国外学的是，医学专业？”
辛西娅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微笑着回答道：“嗯，我的理想是做一个药剂师。”
“我记得杨氏企业也涉及制药领域吧？”东方言问道，“并且最近几年做的都挺不错的样子。”
“嗯……是的。”辛西娅笑着道，“我回来继承后，应该主要会忙于那边产品开发吧，至于生意上的事，恐怕还是要交给其他董事来负责的。”
“知道了。”东方言点点头，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了句客套话，“烦劳你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感谢你的这次配合。”
“不会不会，如果不是东方先生的帮助的话，我估计我再也无法回国了。”辛西娅倒是笑得很自然，“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可以联系我。”
“那我先谢过了。”东方言没有站起身送客的意思，辛西娅倒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一点，和章平走了出去。
刚出门，一个穿着水蓝色百褶裙的女生正好走过来，女生身后背着的书包正好碰到了辛西娅的连衣裙，女生回过头来，低下头，轻轻地说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这年头会这样子道歉的女生还真是少见呢……辛西娅好奇地打量着女生。女生扎着整齐的马尾，身后背着常见的双肩书包，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手腕上系着一根浅黄色的缎带。因为女生低着头，所以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应该是个可爱的女生吧……
咦？这校服……
辛西娅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女生的手，一脸惊喜地问道：“你是海苑高中的吗？”
女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啊啊，那太好了……听我说……”辛西娅激动地还想说些什么。
“小姐……”章平站在电梯前，一脸为难地看着辛西娅，“难道还不回去吗？”
“你先回去吧！”辛西娅冲章平摆摆手，然后又一脸惊喜地看向女生：“你等会有没有什么事，我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就在这附近！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拜托了！”
被这样诚恳地拜托，女生明显有一点不适应：“的确没什么要紧事……”
“那太好了！跟我来吧！”辛西娅抓住女生的手，就像是绑架一样把女生拽进了电梯。
“不好意思哦，刚才吓到你了吧？”公寓附近的一家高级咖啡厅里，辛西娅双手合十，使自己的金色长发歪到一边，微微撅起嘴，小声地向面前的女生道着歉。
“没事……”女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呢，还是不太习惯这么高级的地方，从刚才起面部就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话也说的很少。
“总而言之，我请客啦！想吃点什么？蛋糕？还是冰淇淋？啊，这个天不适合吃冰淇淋啊。”辛西娅自说自话地叫来了服务员，打开了菜单，“我要一杯蓝山咖啡，你呢？”
“……普通的水就可以了。”女生回答。
“诶？不用这么客气的嘛！”辛西娅用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指飞快地翻着菜单，“毕竟是我麻烦你的吗！所以点什么都可以呦！”
“我不怎么喝饮料。”女生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
辛西娅叹了一口气，对等候在一边的服务员无奈地笑道：“那就给这位小姐一杯柠檬水吧。”
服务员点点头，拿着菜单退了下去。
“那个……”等到柠檬水和咖啡上来，女生缓缓地开了口。
“我叫辛西娅。”辛西娅品了一口咖啡微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雪。”女生简短地回答道。
“慕雪啊……很美的名字呢，让人想到傍晚的白雪。”辛西娅微笑着，“那个呢，小雪——这样叫你没关系吧？”
慕雪点点头。
“你手上的黄丝带很可爱呢，是装饰吗？”辛西娅笑眯眯地和慕雪套着近乎。
慕雪的脸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辛西娅不解。
“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慕雪面无表情地提问着。
听这语气，好像完全没有想和我亲近的意思啊……辛西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是海苑高中的话，知不知道海苑高中有一棵海棠树？”大概是觉得就算是再怎么套近乎对这女孩也不管用吧，辛西娅干脆直接地问道。
“以前种植在学校门口的那一棵？”慕雪立刻反应过来。
“对！对！就是那一棵，我记得品种是垂丝海棠。”听说慕雪知道，辛西娅立刻兴奋地说，“那棵树现在还在吗？”
“嗯。”慕雪点点头，“虽然移植了，但是还是每年都开花。”
“那太好了！”辛西娅不禁喜形于色，“那个呢，小雪，我有事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拍一张那棵树的照片？”
“咦？”慕雪一愣。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去看一次，但是我刚回国，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去做，根本没时间去看啊。”辛西娅说着，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回忆的温暖光芒，“这个时间，正是那棵树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吧，如果错过这一季的花开的话，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辛西娅……以前也是海苑高中的学生？”慕雪问。
“嗯，只不过高二毕业后我就出国了。”辛西娅微微地笑着，“虽然只在那里呆了两年，却是非常美好的两年，那棵树下，有着我无比重要的回忆。”
“回忆？”慕雪重复道。
“嗯，和一个迷茫的少年，相遇的回忆。”辛西娅说着，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和那个少年，在树下交谈的回忆，以及和那个少年的日常的回忆。”
慕雪微微眯起眼睛，等着辛西娅继续说下去。
“高二的时候，家里面出了点事，我每天都过得无比的郁闷。”辛西娅喝了一口咖啡，醇香的味道使回忆不可抑制地翻滚上来，她任由自己陷入回忆的漩涡，向这位眼前认识还不到一小时的学妹叙述着自己尘封的回忆，“那个时候，我一有什么烦心事就会去那棵树下，靠在树上，就像是多了一个朋友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许多话。有一天呢，我刚到那棵树下，就遇见了一个高一的男生在那棵树的附近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
“出于好奇，我就把他叫住了，并且恐吓他说我是学生会纪律部的。他当时真信了，吓了一跳，求我不要记他名字。”想到当时少年那个慌张的样子，辛西娅笑着抿起了嘴巴，“后来，他就跟我说了好多他的事情，再后来，我们基本上每一天都要去那棵树下，我帮他补习功课，他也总是说许多笑话给我听。”
“真不可思议，每次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能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忘记家里面的烦心事，明明只是一个后辈而已。”辛西娅说着，脸上露出了苦笑，“再后来，我就去了国外读书，临走前甚至都没有和那个男生打声招呼，就这样离开了。虽然他说不定早就忘记了我是谁，但是那棵树下，有着我无法替代的回忆。所以……”
“明白了”慕雪点点头，想了一下，问道，“假如那个人现在突然出现你面前，你能否认得出他呢？”
辛西娅一愣，然后笑着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我根本记不住他长什么样了，也许我能一眼认出来他，不过不管怎么样……”
辛西娅说着把目光投向窗外：“那段回忆，真的很重要。哪怕只是相片也好，我想再看看那棵海棠树，看看那颗海棠树的花。我只是，不想让那段回忆什么都没有留下。”
慕雪盯着辛西娅的侧脸，良久没有说话。
“当然，你要觉得麻烦的话，就算了吧。”辛西娅慌忙回过头对慕雪说，“本来这种事是不应该麻烦你的……”
“没事，我帮你。”慕雪回答道。
“真的？那太好了！”辛西娅一脸惊喜，她拿出手机，“你记一下我的联系方式哦，等拍完照片还要麻烦你送过来一下，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这么麻烦。”
“没事，举手之劳。”慕雪记下辛西娅的联系方式，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啊啊，那就拜托你了，拜拜！”辛西娅大幅度地向慕雪挥挥手。
透过咖啡店的落地窗看着慕雪的背影渐渐消失到不见，辛西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现在的我……怕是没有资格去见他了吧……”辛西娅撩起自己的金色长发，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发梢，“毕竟，就连头发，都变得如此肮脏。”
“你明明来的这么早，却还是让我等了半天啊。”等到慕雪重新来到东方言的事务所兼住宅时，东方言正躺在那张真皮沙发上，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玩着自己的手机。
“我来的时候你发现了？”慕雪好奇地看向东方言。
“估计我和那个西莉亚的对话你都听完了吧？”东方言看了慕雪一眼，眼睛又重新回到手机上。
“可是你们聊正事，我那个时候如果进去的话很多事情说起来不方便吧……”慕雪淡淡地为自己辩解道，“还有那个姐姐叫辛西娅。”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啦……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以为自己在责怪她的偷听吗？东方言慌忙摆了摆手。
“放心吧，我没有随便透露别人信息的趣味。”慕雪歪歪头。
“我倒是不担心你这一点。”这个家伙，虽然想到的的确周全，但是果然不会察觉别人的意思啊。东方言在自己的的心里暗暗感慨道。
东方言坐起了身，直直地盯着慕雪：“既然你听到了，说明你也应该了解了大概，那么我倒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有哪几句是假的？”
慕雪好奇地看向东方言：“为什么想要听我的意见？”
“我觉得你的意见还是挺有可取性的。”东方言简短地回答道。
慕雪虽然很好奇东方言的判断来自哪里，但是东方言现在浑身散发出一种“不要问”的气场，就连不擅长揣摩别人心思的慕雪也感觉到了。
“那个姐姐，今年多大？”慕雪稍微想了一想，问。
“23，比我和黄子朔大一岁。”东方言回答道。
“那么，我想，一直呆在国外和与国内完全断了通讯是假的。”慕雪说。
“哦？”东方言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辛西娅一见到我就立刻认出了我身上的制服是海苑高中的校服。”慕雪解释道，“但是比辛西娅小的黄警官却都没有认出来……”
“原来如此，如果一直呆在国外的话，是不可能知道海苑高中的校服变成什么样的，是吧？”东方言接道。
慕雪点点头。
“还有呢？”东方言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追问下去。
“还有……”慕雪仔细地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就是你谈到的那个杨氏企业的继承……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东方言问。
“就是那个，辛西娅小姐本来是内定的继承人，后来她的继母插了一脚进来。大致是这样的意思吧？”慕雪分析道，“可是根据你对杨氏企业的一些表述，那些董事会的人，会甘心继承权就这样被一个后来者剥夺吗？最起码，抗议还是会有的吧？”
“也许是因为血统问题？”
“如果要真这么在意血统问题，我想就不会一出事就立刻让她回来继承企业了吧？”慕雪淡淡地分析道，“而且比起辛西娅的事情，我觉得你更在意的是那个司机吧？”
听到慕雪突然这么说，东方言略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何以见得？”
“因为你一次也没有叫错过那个人的名字。”慕雪说，“但你现在还是记不清辛西娅的名字。”
东方言盯着慕雪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满意地笑了：“你果然很不一般。”
“嗯？”慕雪没能理解东方言笑的意思。
“仅凭几句对话就能注意到最核心的问题，仅凭几个细节就能确定整个事件最正确的走向。丝毫不会被一些与事实不相关的东西干扰，说不定这是你的特殊能力呢。”如果黄子朔在场的话，肯定会惊讶自己能讲出这种话来吧。东方言暗暗感谢黄子朔今天的加班。
“不相关？”慕雪倒是对这里面的意思颇感兴趣。
“就是一些身世，背景或者是什么情感故事等等。”东方言回答道。
“……”慕雪没说话，只是微微放低了眼睛。
是自己的错觉吗？总感觉慕雪明显掠过一丝失落。东方言看着慕雪。
“对了，刚才那个西莉亚把你喊去干什么了？”东方言问慕雪。
“辛西娅拜托我一些私人的事情。”慕雪不着痕迹地纠正着东方言的错误，“她让我去拍昨天看到的那棵海棠树。”
“海棠树？”东方言惊讶地挑起了眉毛，“怎么又是那棵海棠树？”
“她说是有着自己的回忆。”
“难道你们学校毕业的学生都和那棵树有回忆？”东方言脸上明显有点不耐烦——他又想到了昨天那个古板的教导主任。
“可能吧，以前那棵树种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倒是经常看到一些学生在校报啊宣传栏之类的地方做那棵树的文章。”慕雪回答道。
“你倒是没注意过那棵树吗？”
“正如你说的，我不会去注意不相关的事物。”
“那你答应了？”东方言盯着慕雪。
“我答应了。”
“原来如此，你也注意到了吗……”东方言喃喃地说道。
“被发现了啊。”慕雪耸耸肩。
“这太明显了。”东方言得意地冲面无表情的的慕雪笑了笑，“你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感人的故事就随便答应连认识都算不上的人的请求，更不会因为一个连认识都算不上的人就冒着被学校老师记入黑名单的危险去帮忙的人。”
“何以见得？”
“因为一个感性的人是不可能立刻分析出‘这次的事件还是不要拜托给警方比较好’这样的结论，然后来这里找我的吧？”东方言微笑着，“我是在夸你理性。”
“……”慕雪还是没说话。
又来了，这是比刚才说她不会注意不相关事物的时候更长的沉默，难道她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理性？东方言只觉得慕雪全身上下都是谜。
“所以你也觉得那条路有点不对劲，对吧？”东方言赶紧打断了慕雪的沉默。
“嗯。”慕雪点点头。
东方言走到办公桌前，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向慕雪招招手，示意慕雪过来。
“这是……”慕雪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东方言笔记本电脑上的一张平面图，“我们学校的……规划图？”
“我从网上找的。你们学校的官网好像在扩建以前就把这张规划图发到网上去了。”东方言说，“我大致看了一下，如果真如你所说，你的同学是在学校里失踪，那么我觉得有两个地方最可疑。”
“一个是学校图书馆后面的那个花园走廊，还有一个就是操场后面的那条小道……对吗？”慕雪接道。
“感觉还是挺敏锐的吗？”东方言咂了一下舌，他不讨厌聪明的委托人，因为这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的说明。
“因为这有这两条路最为偏僻，并且都能直接通向校门外。”
“这两条路都离操场不远，但是一条通向学校的最西边，一条通向学校的最东边。”东方言点点头，赞同地说，“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呢。”
“如果是绑架的话，绑匪应该会选择这两条小路吧，又没人，离出口又近，又避人耳目，如果是偷偷溜走的话，也可以选择这两条小路。”慕雪稍微顿了顿，“只不过是……”
“这条操场后面的路，通向门外的同时也通向有一个正在施工的活动楼。”东方言指着电脑的屏幕，“所以要想完全避人耳目离开是不太可能的，对吧？”
“嗯……”慕雪点点头，“而且相比之下，这条图书馆后面的路其实更偏僻一点，因为图书馆本身就很少有人去。”
“所以这条路是最可疑的。”得出了结论，东方言把笔记本电脑一合，“我们去你的学校吧。”
“调查？”慕雪问。
“嗯，我去图书馆后面的那条路，你去操场后面的那条路。”
“分头行动？”慕雪有点意外，“不一起吗？”
“这样更省时间。如果谁先发现了什么就立刻打电话通知对方。”东方言拿出手机，“把手机号告诉我吧。”
慕雪虽然有点不解，但是按照东方言说的拿出了手机。
“……总感觉，在小说里，分头行动一般是有一方要出事的开始啊。”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的慕雪就像是在诅咒一样，又像是预言一样。
“这是……诅咒？”难道这是扑克脸缓和气氛的一种方式？还是说慕雪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东方言探究般地盯着慕雪那张清秀的脸。
“这是玩笑。”慕雪一脸认真地回答，“我的监护人说我总是一本正经，要求我有点幽默感。”
“所以，你在练习幽默感？”
“刚才的笑话……有幽默感吗？”慕雪问道。
“……不怎么好笑。”东方言诚实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样啊。”慕雪看上去有点失落。
“没事，幽默感什么的，慢慢培养走会有的。”总不能就这样让慕雪消沉下去。东方言说着离开办公桌，拍了拍慕雪的肩膀。而且比起幽默感，东方言更在意她刚才的一个称呼，“‘监护人’？是指你的父母？”
“不是，仅仅是法律上的监护人而已。”慕雪淡淡地回答道。
果然，这个女孩子的背后有着不少故事啊。是父母离婚了？还是说她是孤儿？
东方言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追问下去，于是立刻用一副轻松地口吻说道：“我开车，走吧。”
“昨天为什么没开车？”慕雪好奇地问。
“因为昨天我不认识路啊，让别人指路好麻烦的。”东方言一边锁好公寓的门一边回答。
“只去过一次就记得路了？好厉害！”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慕雪用稍带感情的声音说话。东方言惊讶地看过去，只见慕雪真的睁大了眼睛在看着自己，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眼睛里那满满的敬佩之意倒是很明显。
“也没有那么厉害……”东方言有点迟疑地说，“难道你不行？”
“嗯……我来来回回坐了十次才把那条路记住。”慕雪点点头。
“十次？！”东方言差点就惊叫出声，“你是路痴吗？”
“我不是特别擅长识路……”慕雪歪歪头。
什么嘛，还是有像普通女生的地方的吗。东方言盯着慕雪前额整齐的刘海，嘴角勾起了一个就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
东方言领着慕雪来到来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用钥匙解锁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然后冲慕雪点点头，示意慕雪上车。
“不坐副驾驶吗？”看到慕雪毫不犹豫地打开后排的的车门，东方言问道。
“……”慕雪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像是有所顾虑地看向东方言，“我坐副驾驶……可以吗？”
“只要把安全带系好不就行了？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东方言对慕雪的疑问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有谁不让你坐副驾驶过吗？”
慕雪没说话，只是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在东方言发动车子的时候，慕雪缓缓地张口了：“你刚才，夸我理性对吧？”
“嗯……怎么了？不喜欢别人这样夸你？”东方言一边熟练地把车驶出停车场一边问道。
“之所以认为我理性，是觉得我的思考方式很客观，对吧？”慕雪看向车窗外，“但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比如并非是我理性，而是我只能客观的思考。”
什么意思啊……东方言瞟了慕雪一眼。
“以前，的确被人骂过‘不要坐到我身边来！’呢。”慕雪突然用淡淡的口气冒出这么一句话，东方言不禁一惊，差点来了个急刹车。
“诶？”东方言没能反应过来。
“所以这是我的缺陷，不会轻易和别人亲近，而是用客观的思考与他人保持一种对自己最有利的关系。”慕雪又说，“我委托你找的那个同学呢，则是第一个打破我这种交友思维的人。”
东方言没回答，只是专心地操控着方向盘，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知不觉地握紧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是在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凑过来了。他会对我讲一些笑话，开一些玩笑，和我讨论题目，还会拉着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介绍一些朋友给我。”慕雪把眼睛移到前方，虽然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声音却少了一些冰冷，多了一丝温和，“怎么说呢，我认为我和他只是一般同学的关系，因为我们没有做出超过任何一般同学关系的事情，但是他对我的意义应该不止一般同学吧。”
“喜欢的人之类？”东方言问。
“没有。”慕雪摇摇头，“喜欢这种感情，我还没有产生的能力。”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东方言的脸上又露出了些许不耐。
“总之，现在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吧，你就当做是我的自言自语好了。”慕雪反而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把我的过去向你全盘托出吧——虽然我不认为这样做会对你我有任何利益。”
“没有利益就不要做啊！”东方言是真的不耐烦了。从刚才起，慕雪就一直在说一些意义不明的话，但是慕雪明明一副想说的样子，却又没有全盘托出的意思，尽说一些让人难懂的话。
“没有利益的事情也可以做。”慕雪回答道，“这是张继飞教会我的唯一一件事情。”
啊，意思就是托我寻找的人很重要对吧？东方言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火气，他生硬地回答道：“放心好了，我会尽力完成你的委托的！就是找到那个人对吧？”
“不是寻找人的委托，是希望你能弄清他消失的事实。”慕雪纠正道。
“不一样吗？弄清事实了的话，不也就能明白那个人在哪里了不是吗？”东方言说。
“可是那个人能不能找到都无所谓……”
“到了！下车吧！”东方言把车往路边一停，向慕雪招招手，打断慕雪的话。
慕雪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她看着东方言那张略显不快的侧脸，突然走过去说：“对不起，我是第一次和别人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所以……对不起，下次我真的不会再这样了，毕竟莫名其妙听别人喋喋不休地说自己的事让人很不快呢。”
东方言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慕雪的背影匆匆消失在了校园里。
其实自己不耐烦的不是这一点吧？东方言抓了抓自己睡乱的头发，向图书馆走去。
也许只是听到她一直在谈那个人的事情，但又不愿意承认要好的感觉……
怎么说呢，很火大吧？
虽然说第一次见到慕雪的时候就觉得她和别的女生都不一样，但是今天听到慕雪说这些事情，总感觉，违和感又加重了。
慕雪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呢？
东方言踏上图书馆后面的花园走廊，大理石铺成的走廊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本来这个时候学校里就没什么人了，再加上周围种植的密密麻麻的竹叶随着初春的风发出“唰唰唰”的声音，更给人一种清静的感觉。
其实让两个人分头调查是有私心的。操场后面的那条路，虽然也通向校园外，但是那天去的时候东方言注意到了那个门因为活动楼在施工的缘故是被一堆砖头和石块堵上了，所以如果要绑架的话是不可能选在那条路的，要不然绑到学生后连逃都逃不出去，也就是说剩下的可能性只有这条西边的小路。
既然是这条路的话，肯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吧？说不定歹徒还会一直在这条路上蹲点什么的。万一慕雪跟着来的话就太危险了，天晓得歹徒会不会带着刀之类的东西。东方言只是不希望慕雪冒这个险而已。
可是慕雪却说什么“分头行动一般是有一方要出事的开始”，难道她也察觉到了？那个小门是被堵上的？
东方言仔细地想着慕雪那句话的意思。
她察觉到自己的意思也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但是一开始她不是要求自己参与调查的吗？既然猜到了自己有意将她排除在外，那为什么没想一开始那样坚持要求参与呢？
东方言一边顺着小路走着，一边仔仔细细地观察者四周的状况，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这是……”东方言抬起头来，却惊讶地发现一个被水泥糊上的圆形拱门。
“你在做什么呢？”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东方言慌忙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清洁工装扮的中年妇女正拿着扫把好奇地看着他。
“请问，这里……不是能通到校外吗？”东方言疑惑地指着面前的水泥墙。
“啊，那个啊，上个月因为有学生从这里逃学，所以学校就把这里堵上了。”女人撑在扫把上，很高兴有人能和自己说话以歇一口气，“那个学生还被全校通告批评了呢，啧啧，那事闹得，听说那个学生差点就被开除了呢。”
闹得这么大……也就是说，慕雪也知道这件事喽？
“听说，最近学校有一些学生失踪了？”东方言又问。
“啊啊，说起来，的确是听说有一些学生离家出走了呢，而且是趁上学的时候，听说上一秒老师还看见学生坐在教室里，下一秒学生就偷偷溜走了呢。”中年妇女毫不怀疑地向眼前这个人说着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啊呀，最近这些学生啊，稍微和家里有点不和就又绝食又离家出走的，真是，现在的学生越来越叛逆了。”
“都是因为和家里不和？”东方言装出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啊呀，好像也不完全是呢。”中年妇女见东方言对这件事感兴趣，只要能想到的便都说出来，“我听我那个小姨子，就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助理啦！她说这个月开始已经失踪了三个学生了，而且还有一个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和班里面的关系也都不错，不过警方倒是说什么‘压力过大离家出走’，你说这种事谁能信啊？谁知道现在的学生是不是受到一些电视剧影响私奔还是什么的，现在的社会这么乱……”
眼见这个妇女想要长聊下去，东方言慌忙摆了摆手，说一声“谢谢”就立刻向慕雪去的方向跑过去。
原来如此，慕雪的意思是指自己一定会出事吗？
她知道西边这条路是不可能的，所以认定了是东边的小路吗？
但是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还是自己想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这样的话哪边的路都不可能了啊！
虽然这样想，但是东方言总觉得心里不安得很。
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
东方言一边拼命地加快脚步一边在心里这样劝自己，使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早知道绝对不会提出什么分头行动了！
绝对要没事啊，慕雪。
啪嗒，啪嗒。
这是自己的鞋跟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慕雪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就连那些不禁把自己惊了一下的脚步声，也不过是自己的鞋跟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慕雪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过度神经质和紧张，不禁感到深深的疲劳感。只是她并没有叹气或是露出任何闲的疲惫的表情，只是犹如一个机器，面无表情地继续沿着自己青石板走下去，不过却有意地放轻了脚步，尽量使自己的脚步声隐藏在周围的树叶声中。
走到盛开着的海棠树前，慕雪停下来，抬起头看向高大的海棠树。
感觉才一天，但就落了不少花，看来海棠树花的花期并不长。花瓣在地上到处都是，昨天一定刮风了。
这是慕雪的感想——毫无少女特色的感想，只是单纯分析眼前的信息而已，就像是电脑一样。
慕雪围着海棠树转了一圈，然后背对着正在建设的活动楼站定，眼光瞄向那个被施工用的砖头堵着的门，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正在施工的活动楼。
看来不是这里啊……计划失败。
虽然想着“计划失败”，但是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失望或是失落的表情。慕雪只是静静地拿出手机，稍微后退两步，拍下了整棵树的全景。
“完成。”慕雪轻声说着，正准备把手机界面切换到通讯录给东方言打个电话，一双巨大的手突然从慕雪身后，用一个毛巾一把捂住了慕雪的口鼻。
没有任何反抗，没有任何挣扎，慕雪双腿顿时失去所有知觉，浑身靠着那双手支持，双臂猛地下垂，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上发出了像是摔碎一样的声音。就像是不曾被任何事动摇一样，慕雪没有任何预兆或是表情的变化，就这样在那双手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那双手的主人都觉得目的达成的太过容易到难以置信，便狠狠地将慕雪摔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以试探慕雪是否真的睡着。青春期少女的身体猛地撞击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两腿的膝盖处都已经擦破，甚至青石板上都沾上了淡淡的血迹。但是慕雪还是一动不动，就那样躺在那里。
歹徒放了心，这才慢慢靠近慕雪，却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歹徒很快反应过来脚步声正逐渐向这里靠近，他慌张地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慕雪的手机，想要匆匆离开。
就在歹徒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纤细的胳膊的猛地缠住了自己的脚，差点使歹徒跌倒在地。歹徒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过来胳膊的主人是谁。
惊讶，只有惊讶。
在歹徒的预计里，慕雪应该吸入**，然后不省人事才对，但是这个少女并没有，她从一开始就屏住了呼吸，然后装作昏迷的样子，引自己上当。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会干出来的事情吗？不对，别说一个少女，就是普通人，被突然的人从身后袭击都没有办法立刻做出这种反应来吧？难道是从一开始就打好的算盘给自己设下的圈套吗？！
歹徒因为惊讶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但还没在他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自己的小臂便被一把突然冒出来的水果刀划出了一个长长的伤口，歹徒看向掉落在自己脚边的水果刀，感受着这突然的疼痛，他的脑海里一下清晰了很多。
看来**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在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女孩因为紧张还是不小心吸入了一点的，所以她现在才没有办法站起来阻挡我或是绕到我前面来看我的面貌。
歹徒安心地一笑，脱下自己的衬衫捂住自己的脸，迅速捡起掉落在自己脚边的小刀，转过身去，在慕雪的胳膊上连踢了两脚，看她终于无力地垂下手后，又在慕雪的肚子上狠狠地补踢了一脚，把慕雪踹到了一边。
哼，小丫头，虽然你的反应能力的确值得嘉奖，但是你惹到我了。
知道吗？想让我流血的话，不做好让自己流血的心理准备可是不行的啊。
衬衫下面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迅速逃离了现场的歹徒一边满意地听着赶来的男人的大声呼叫，一边在心里制定了下一个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