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一点，两人在餐馆竟然待了一个小时。
虽然用餐时间比预期的久了一点，但没关系，夜无染还是打算按照原定计划，两人启程前往儒家的靶场。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射箭是每位儒家弟子都需要学习的技艺，即便最终无法成为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也需要加以学习。
以及，这个约会地点也是夜无染和安梦瑶根据裴素影“游侠”的身份而选择的。
她大概会比较喜欢这种场所——两人是这么想的。
只是已经在江湖菜上栽了一个跟头了，所以夜无染还是询问了裴素影的意见，还特意强调自己有备选地，不愿意的话千万要说出来，切不可再跟江湖菜一样了。
裴素影笑着点头，轻声说知道了。
一般人的印象里，似乎都觉得儒家门生基本上都是摇头晃脑一天到晚在学塾里说着“之乎者也学问大”的书呆子，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刻板印象。有这种想法的人似乎忘了，无人能够破坏这座天下的规矩，而规矩是儒家定的。
山下王朝有能够带兵打仗的“儒将”，山上修士中则有能够以武力镇压一洲刺头儿的君子。
所谓“先师有文德，必然修武备，区区章句之儒，叨窃富贵，遇事临危而无以应对，此通儒之羞也”，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涵义也就只有一个：丧失武勇是非常可耻的行为。
君子六艺里的御，御的也不是一般的车，而是指战车。
裴素影驾临靶场后就吸引了诸多儒家弟子的视线，男学生都惊诧于这位貌若天仙女子的身份，女学生们则都微蹙长眉：她那身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衣装根本就不适合射箭。那么来到这里的目的就非常值得推敲了。最起码目的应该不单纯。倒是她身旁的男子，则真的是让人恍惚间产生了“一见误终身”的想法。
到了裴素影和夜无染这种等级，山下的普通弓箭已经和玩具无异，想要命中靶心实在是太简单了，只有境界尚且不够的儒生会拈弓搭箭，境界足够的，则都在练习破道。
破道，和缚道一起，据说是由三教圣人们联手创造出来的攻伐之术与束缚之术。
在那个三教刚刚开始掌握三座天下的，距今为止久远地近乎难以计数的时代，天地重生之际，动乱与变故也随之而来。为了能够帮助具备修道天赋的人们更好地攀登大道，同时也为了让不擅厮杀的修士可以有立锥之地，破道与缚道被创造出来。它们被创造出来后就由三教无私地与全部修士分享。任何人都能学得，任何人都可用得。
“破道之三十三——参连。”
参连，儒家五射之一。
从裴素影伸出的食指与中指中接连放射出四根苍白色由灵气构筑出来的箭矢。
先发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矢矢中的，看上去像是一根箭。
第一支箭矢穿透了靶心，后面三连矢也全都从同一个空洞中钻了过去。
“……精彩，参连被认为是五射中最难的。而且破道的参连比实际弓射还要更为困难。”夜无染由衷赞叹道：“能用出参连的修士很多，但他们大部分甚至都不明白为何还要努力练习准星以让箭矢射中同一点。因为那样威力会更大！命中一点的参连能够发挥出四十多号破道的力量！而且你甚至没有咏唱！”
“不是特别难的事情，最起码对你我而言皆是如此，”或许是因为最丢人的一面都展现给夜无染看过了，眼下裴素影早就不比最初那么紧张了，她展颜笑道：“我的境界是龙门境，无染你应该也早就观海境了吧？”
“啊……是的。”
修士攀登大道时的境界，共计十五境。
其中又以五境为一组，分成了上中下。
下五境：开山、凝神、静气、锤骨，筑炉。
中五境：洞府、观海、龙门、金丹，元婴。
至于上五境，其名字中五境修士都未必能知晓。
毕竟中五境就已经能够算是宗字头仙家的中流砥柱了。
夜无染是观海境，取自“我登楼观百川，入海即如我怀”，这是一个注重“积累”的境界，灵气如同奔流般在人体内的经脉中行进，并且逐渐凝聚升华，最终哺育肉身。
而当灵气最终凝练压缩至极限后，这股灵气的精华变会在体内逆流而上，一如鲤鱼跃龙门，这一关隘是修士面临的第二个大门槛。
以他们的年龄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仅仅能用“天才”来形容的了。
“无染要试试吗？”
“我？不，我果然还是……”
“我想看看。”
“……”
被裴素影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无染投降了。
“我知道了，我试试……”
真要说起来，夜无染也算是破道·缚道的高手了。
祖师堂还无法给他能否修炼宗门秘法给出明确答复时，那时总是以夜无染母亲自居的宗主就曾经给小无染准备了全套的破道和缚道。
没版权的玩意儿，谁学都行，小无染自然也能学。
结果都不需要养母教，夜无染自然就能按照书上教的，无吟唱用出一到十五号的破道。而第十六号开始则必须咏唱了。
这件事客观上让迟疑的祖师堂开始集体偏向教授小无染术法。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实在是天赋异禀。
参连只是三十三号，但是想要让它发挥最大效用真的很困难，就比如那些围观了裴素影表现的儒家门生，他们即便能够做到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他们自己往往都没有什么信心。
裴素影的表现甚至可以说是在打他们的脸：一个明显不是儒家门生的少女都能做到，你们做不到？
而接下来，打他们脸的就是夜无染了。
“破道之三十三——参连。”
第一支箭，自然精准地洞穿了靶心，这一步并不难。
然而接下来就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
不仅是裴素影，所有儒家学子都看到了。
后续并非是三连矢。
而是九连！！
九支箭矢就如同列阵的兵卒般，似乎只是一个呼吸间就穿过了靶心！！！
怎么会是九支？！
儒家门生见此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破道和缚道的特点之一，就是它们皆是“定式”。
术法本身自然会因为使用者不同而有威力上的变化，洞府境与元婴境用出同一招威力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在“形式”上是绝不会有区别的。
也就是说，参连必定共计释放出四支箭矢，即便准头糟糕威力奇弱，箭矢也不会少一支，不该多一支。
但是那个光可照人的男子竟然射出了十支！！！
女学生们终于忍不住了，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趁机上以讨教为名搭讪了！！
男学生们则单纯地想要求教而已，仅在这个时候，夜无染在他们内心的地位超越了裴素影，他们看到美少女固然会春心萌动，但终究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顶天立地的儒家学子，不然也不会在午饭后主动来到靶场练习。
夜无染当然想溜，的确【琉璃坊】弟子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动地成为焦点，但毕竟是隐世宗门，她们都会避免自己成为“中心”，夜无染也是如此。
只是往哪个方向跑呢？人实在是太多了。
关键时刻，人群之中伸出了一只纤细柔若却坚定无比的手。
夜无染毫不迟疑地握了上去。
于是裴素影拉着夜无染，一把就将夜无染从包围圈拽了出来。
随后两人就那么离开了。
就好像是私奔一般。
——
离开靶场后，裴素影收到了师门的联络，正巧也已经要到下午三点了，所以两人就此分开了。
考虑到之后也需要联系，所以夜无染给了裴素影很多归去来兮符。
在信件上贴上这些符箓，就能让其自动飞到夜无染的身边，即便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也无妨。
而提前准备了这些却没有直白地告诉裴素影的地址，背后也有个隐藏起来的暗示——
“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我出身何门何派。”
山上修士，其所在的宗门，可以直接视为其“老家”。
既是修士表明自己身份的强有力保证，也是能够无形中庇护自己的保命符。
说自己是哪个宗门出身的，这种“自报家门”也算是修士礼仪的一部分。
而不能说出来的，要么是如同无根浮萍一般的山泽野修，要么就是另有隐情了。
这种“隐情”自然也有可能是负面的。
当然裴素影完全没有朝着那个方向思考，她坚信夜无染只是有难言之隐而已，反正未来也一定能够知道的。
随后两人就分别了，已经不似刚约会时那般拘谨的裴素影鼓足勇气，还是选择泄露一部分“天机”：“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我很期待哦，拜拜，无染。”
“……嗯？啊，嗯……我知道了。”
裴素影款款地施了个万福，嘴角含笑，御风离开。
依然是看着身影消失天地间后，夜无染飞速奔向藏书楼。
今天的第三个约会！！！与刘约画一起！！！
（大的要来了！………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