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墨第一次见到艾依的时候，还只有十岁。
艾依更小，只有六岁。
那是孤儿院的定向援助的时候。艾依的父母正好选到了殷墨定向援助的孩子。
殷墨现在都还记得，那天艾依的父母亲切地说着：“依依，往后这个小哥哥也算是咱们家半个成员啦。”
“去和他成为好朋友吧。”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躲在父母背后，只敢悄咪.咪探出半个小脑袋，用琥珀般空灵澄澈的大眼睛偷偷瞧着自己的小女孩。
只不过一小会儿之后，她就小脸涨得红扑扑的，笨拙紧张得跑到自己面前朝自己伸手：
“我、我叫艾依。”
“哥哥你好……”那双湿淋淋的大眼睛，和稚气娇嫩的声音，能让人的心都萌化掉。
——
——
“混蛋殷墨！”
“都几点了！快起来做早饭！”
“你想饿死本邪神吗！”
大清早也不得赖床的殷墨郁闷地睁开了眼。
“唉。”他望着天花板，默默叹了口气。
当初那个可爱黏人又乖巧的小艾依去哪了呢。
现在这个娇蛮又中二的少女，真是没有小时候半分的可爱啊。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慢吞吞起身答道：“知道了，等会啊。”
拖着邋遢的头发和拖鞋去洗漱，刷牙到一半满嘴含糊的时候，艾依也闯了进来。
她的头发更乱，披在头上简直像个女鬼。
“快出去啦，本邪神要用厕所了。”
“邪神也要小便啊？”殷墨满嘴牙膏地斜了她一眼。
艾依脸蛋顿时一红，羞恼地推着他的背将他推了出去：“快、快出去嘛！”
听着身后砰地砸门声，殷墨已经习以为常地继续刷着牙，随手翻看着手机。
片刻后一阵冲马桶声音响起，艾依才有些闷闷不乐地打开卫生间门，眼睛还死死瞪着殷墨。
殷墨进卫生间吐掉了嘴里的牙膏，随口问道：“我去下楼买包子，还要带什么吗？”
“可乐！”
“……大清早就喝可乐啊。”
殷墨也知道说不动她，简单洗漱一下就准备出门。
“我一会儿回来，自己乖乖在家里呆着哦。”
“干嘛！把本邪神当小孩子啊！”
关门躲掉了扔来的抱枕，殷墨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楼走去。
——
——
但是他没有去包子铺。
下楼出小区之后拐角，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殷墨进去之后，什么也没买，直接走向了便利店里面的桌子前。
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衬衫短袖、脑后还扎着个马尾揪的男人正在吸溜着珍珠奶茶。
“来了？”
殷墨一过去，就一头栽在桌子上，疲惫的叹了口气。
“好累啊……完全没睡够。”
“你不会被小艾依榨干了吧？”男人忍不住打趣道。
“别闹。”
殷墨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知道她的情况的。我可干不出那么初生的事来。”
“万一人家小艾依正好也对你有感觉呢？”
“你再开她的玩笑我要生气咯。”
男人连忙讪笑起来：“好好好。说正经的。”
“她情况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去上学吗？”
“不然呢。”一提起这件事，殷墨就有些无奈。
“那怎么办？”
男人斜了他一眼：“你还真打算养她一辈子？”
老实说，殷墨也不知道。
但一开始，他真的有在认真考虑过这件事。
甚至一直到现在，他都还在努力尝试着去做到。
一切都发生在两年前。
两年之前的那么长时间里，殷墨和艾依的记忆里都还满是平淡而微小的幸福堆砌而成的城堡。
艾依还在当着受尽家人宠爱的小公主。
殷墨也能三天两头看到来慰问关心自己的艾依一家人，和艾依一起从小玩到大。
从十岁到二十岁，殷墨眼睁睁看着艾依从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喊“殷墨哥哥”的可爱小女孩。
一点点长成挺拔俊俏，稚嫩动人的少女。
看着她升入初中之后，时常开始恶作剧、和自己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看着她在自己身边撒娇，时常露出狡黠又灿烂的笑。
……也看着两年前那天，她站在父母墓碑前。
那双被大雨淋湿的空洞双眼。
直到今天，殷墨都还会偶尔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空荡的陵园，单薄的花束，聊胜于无的小雨。
还有缓缓伸出手，轻轻拽着自己手指的少女。像是用尽全部力气吐出来的祈求。
……带我逃走。好不好。
求求你。
殷墨答应了。
他办了退学，带着少女逃到了陌生的城市。打工租了一间狭小的出租屋，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生存了下来。
只是那天起，艾依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不再缠着自己撒娇。不再缠着自己做那些恶作剧。
每天都蜷缩在墙角，对着冰冷的墙壁发呆。
像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停留在了那一天，不再流动。
“已经够难的了，现在还要天天陪着她胡闹。”
“你也挺不容易的啊。”男人叹了口气。
“呵，还好吧。”殷墨苦笑一声，眼里却有一丝欣慰。
“至少比当初那样死气沉沉的好多了。”
就是那么忽然的某一天。
打完工疲惫回家的殷墨，忽然看到一直将自己关闭起来的艾依，忽然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冰箱里的可乐。
“殷墨。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其实我是邪神哦。”她眨着那双琥珀般的眼睛轻声说道。
“诶？”殷墨怔住了。
“我是说！本邪神，觉醒啦！”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邪神的信徒了！”
“本邪神认命你为大主教，替本邪神好好传教吧！”
看着光着脚站在沙发上，笑着露出一排白牙的艾依，殷墨恍惚了一瞬。
两年前她也是这么爱带着明媚的笑意，跟自己开玩笑一样说着这些中二病泛滥的话。
那一天，殷墨仿佛终于听到了时间流动的声音。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了。
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他轻轻点头。
“好。”
“我亲爱的邪神小姐。”
——
——
“所以。”
殷墨趴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让你帮我找个活，有找到合适的吗？”
“还真有一个。”
男人吸溜完了最后一颗珍珠，轻声道：“反正你现在也找不到啥靠谱正经的工作，我找有个比较邪乎的活，你干不？”
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殷墨有些狐疑地瞪了他一眼：
“喂，老赵，说好的，咱可是守法好公民，违法乱纪的事咱可不干啊。”
“害，瞧你说的。”
老赵一把搂着他的肩，熟络地说：“咱俩上学最铁的交情，我赵择什么时候坑过自家哥们啊。”
“说真的。这个活儿肯定不违法，就是有点儿邪门儿，愿意干的人不多。但报酬挺丰厚的。”
“有兴趣吗？”
听到赵择的描述，殷墨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类似于鬼屋npc或者陵园看守之类的考验胆量的事情。
如果是这种的话，殷墨自然乐意至极。
至于怕不怕鬼？
呵，穷过的人都不怕鬼。
“细说？”
“是有间凶宅。”
赵择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来，摆在殷墨面前：“据说是死过人，被一户购置房产的低价买了。”
“本来呢，买这户的房主也是家里有点闲钱，置办点房产等着收租呢。”
“但是这间屋子的租客，总是没租两天就走了。给房主也整的有些郁闷，再转手又亏太多本了。”
“这也不是雇人能解决的吧？”殷墨疑惑道，“户主想要我们干嘛？总不能是冲冲风水吧？”
“诶，还真是。”
赵择狠狠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你不是正好阳时阳刻生的吗？”
“那家户主确实找了个风水先生，然后被建议说找个阳气重的人冲一冲阴气，一年后就可以住人了。”
“所以这活也很简单，就是在这宅子里住一年。不但不用交房租水电，人家户主每个月还愿意给你倒贴两千。”
“还有这种好事？”殷墨咋舌起来。
老实说，这种近乎天上掉馅饼的事，让殷墨一度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打算把自己骗进传销组织里。
不过赵择这小子虽然偶尔坑人，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谱的。
“你可以先去看看宅子。”
“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替你找人家户主要合同了哈。”说着，赵择给了殷墨一串钥匙。
殷墨爽快接下。随口说了一句：“一会儿地址发我，我去给小依买完早饭就去。”
“嗯，一路顺风~”
看着殷墨走出便利店，赵择笑眯眯地支着脑袋给他挥手。
笑得特别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