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伙伴之间
名为苍蓝,实则是黄沙遍地的这片大陆之上,行人们一般都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体会——黄沙漫天,酷热难耐的之下的唇焦口燥以及皓月凌空,温度骤降之夜的冷冽,二者结合起来,正好是对皮肤的严峻考验。试想一下,先受热膨胀,被蒸干水分,接着再受冷回缩,但却没有水分的中和与保护,这就宛若龟裂的大地一般,几乎就要把人杀死在这恶劣的环境之中。
这种情况下,洗澡——特别是行走于沙地中数天之后难得的一次洗澡,就成了拯救皮肤的为数不多的方法之一。
苍蓝大陆上虽然缺水,但至少在泉所滋润的绿洲地段,以潺潺溢出的清水支撑起以供人们洗清一整日的风吹沙打,驱除疲劳的澡堂,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前提是那眼泉,必须为无垢清澈之泉。
就在环绕着那样的泉周边的一所澡堂中,于浴池的门外,脱去外套,两位少年正站立于门前,其中一人褐发蓝瞳,虽然眉稍翘得老高,但是却不愿意把从此处挪开半步,而比起他,另外一人——金发碧眼,笑容满面的少年就显得没这么别扭了,表情跟前倾的姿势准确地传达出,他此刻是有多庆幸自己能在这里,更谈不上离开了!
虽然点着幽蓝的魔法水晶灯,但却因四下没什么过往之物而显得一片寂静,几乎都可以听见浴池之内水滴叮咚之声的澡堂门口,以这等神情以及诡异的姿势,少年两人正目不转睛地,将视线射向因温度尚存而烟雾缭绕的浴池之内。
那提问,还没有干的头发证明自己刚刚洗过澡的两人,如果不是想继续入浴的话,那到底是在干些什么呢?
没错,也许答案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偷窥。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因为没有这些水雾点衬的话,单纯的**又有什么意思!)
以眼神相互示意,褐发蓝瞳的少年——摩亚·塞尔特与金发碧眼的同伴,马连达·雷纳斯这般交流道,看他们严肃的表情,还让人以为这是身处战场,但真实状况,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做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人阻止他们一下吗?其实,就在几分钟之前——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同样顶着一头未干的黑发,赤色瞳孔的少年——鲁迪扬·路易斯·莫德里德路过此处,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的他驻足问道。
对于他的不期而至,偷窥二人组的反应大庭相径——
“什么!鲁迪扬……不要吓我啊……”
“不,是你们在吓我吧!”
“哼哼,既然被你看见了,那就没有办法了,小鬼哟!要不要也来体会一下男人的浪漫呢!”
与摩亚做贼心虚一般的惊吓不同,马连达倒是往被拉开了一条小缝的浴池之门旁边一让,然后伸手,做有请状。这让鲁迪扬更加不解了,然而,目光扫过“现在为女性入浴时间”的牌子,他很快什么都明白了,于是——
扶额,一阵死寂。
“话说,你们难道自己不觉得可耻吗!?”
“呃……”
“可耻?为什么?”
比起还算有羞耻之心,也许只是被怂恿所致的摩亚,鲁迪扬眼中,这般反问的马连达,应该可以算得上是造孽能力完全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存在了!
“因为,这就是可耻的行为啊!”
“所以我才要你解释为什么可耻了,小鬼?”
“这种问题自己想!还有,不要叫我小鬼!”
无可奈何,并且脸颊有些泛红的鲁迪扬怒不可遏道。意识到这两人的“无可救药”,他只能摇了摇头,然后快步离开了此处,同时一脸不悦,低声嘟囔着什么,难不成是诅咒摩亚和马连达因此遭到报应?
或许是恐惧于这样的诅咒,本来就是因为马连达的煽动而成为了“共犯”的摩亚产生了些许动摇,但很快,在马连达一皱眉头,然后一本正经的演说之下,他又放弃了“临阵脱逃”,尽管,理由每次都是那么耳熟——
“这可是男人的浪漫啊!!!”
叮咚……
不枉两人屏气凝神,在无数此次水滴落下的声音之后,他们终于听到了因为脱去鞋子,所以只有与地面之间轻微的相互摩擦,但却不知为何让人猛然心跳加速的脚步声,以及那两个熟悉的声音——
“喔?身材不错嘛,拉缇。”
“不,兰小姐你才是……”
噗!
还只是听到兰跟拉缇的声音,摩亚整张脸就已经是骤红,然后鼻血开始狂喷,这让赶紧抬手捂住的他想起了在克莱因见到初生之时的露琪亚的情景,不过那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跟现在不能同日而语啊!
然而,他明显忘了,在见到露琪亚之时,在几乎被那不知名的强大魔法所侵蚀之际,是谁的结界保住了他,至少目前在这点上堪称能够与露琪亚抗衡的兰·爱尔玛德,难道偷窥她的风险就会比露琪亚的小吗?
摩亚、马连达,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
啪嗒。
“唔……?”
“怎么了,马连?”
“不,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因为急切地想看到点什么,所以脚不由自主地往前面迈进了一步的马连达忽然感觉脚底下有些不对劲,等到他挪开脚,他跟摩亚才看清楚——
“什么啊,一张纸而已啊……”
“不,这……好像是!”
松了口气,马连达说道,但同样是看到这样的一张纸,摩亚却瞪大了双瞳,虽然并不是曾经见过,但他却对“这张纸”分外眼熟!
没错,绘有魔法阵,以及挤着一大堆难懂文字的纸。
这,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这是……”
“待会儿再用吧。”
没错,兰从黑皮本子上撕下来的,几乎是随身携带,在她方圆数米之内都无处不在的魔法符咒!
后悔?懊恼?哼,都已经晚了——
轰!!!
“啊啊啊!!!”
异口同声的两声惨叫,摩亚跟马连达连带着澡堂门口一起被轰飞了,直接跌出澡堂之外,砸到了还略显热闹的街道上,惊得人们是目瞪口呆。
“怎么了?”
“魔物!?”
“不不不,这里可是澡堂啊!”
“唔……”
捂了捂后脑勺,摩亚在疼痛中起身,然而,他才刚抬起头,比刚才那阵爆炸更恐怖的状况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白痴色狼?”
啪哒啪哒……
手指在作响,额头井字在跳动的兰,话说她衣服穿得好快啊!虽然只是简单套上的连衣裙而已,但偶尔能看到兰的私服,感觉也很不赖呢……咦?现在是应该感慨这个的时候吗?
如同时空静止了一般,街道上一片死寂。
四脚朝天,两眼打转的马连达身边,摩亚眨了眨眼。
看着这一切,忽然回过神来,自以为都了解了是什么状况,一阵“啊,这年头的年轻人啊”感叹声中,行人们也眨了眨眼,然后各自散去。
那剩下兰呢?顺从氛围,她难道也要眨一下眼,不,只见她直接合上了那因为脱去眼镜而显得几乎与摩亚的纯蓝之瞳无异的双眼,然后抬起右手——
“苏醒,沉睡于光芒中的女神之影——”
“咦……这是……”
“圣灵召回!”
轰!!!
闪亮的星空下,彩虹所光耀着的大地之上,第二个爆炸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某人的惨叫,还有某个少女对这惨叫抱以的少许惊讶——
“摩亚?”
浴池中,拉缇眨了眨眼,望向外面的同时,呢喃道。
声音倒是很像呢,不过听兰说好像是偷窥色情狂?不,摩亚的话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
为什么会产生错觉呢,难得地对某个问题深究一下,拉缇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那个声音酷似摩亚声音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
至于为什么因为酷似摩亚的生意就会引起自己的注意,浴池中的拉缇微微一笑,脸上泛起红晕的同时,有意无意地向下滑了一下,以致于整张连都差点潜入了水中。
这个缘由,即使不说都会懂的吧?对吧?
没错,对吧,拉缇像是在对着浴池中的另外一人——已经是脸红耳赤,明显是洗澡洗得太久了,但不知为何还是不愿意起身的洛琳,这般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
双眼打转,不知所措的洛琳在心底这般说道。
说实话,他有些羡慕摩亚,毕竟只是一下子就被兰揍得死去活来而已,而自己,要是待会兰回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真相的话,那从此积累下来的愤怒可就不只死去活来那种程度了!
(仁慈的露琪亚女神啊,救我!)
说虽然是这么说,但洛琳绝对不会真的希望露琪亚此刻就在这里现身,因为这支“虹之追迹者”小队据兰所说,可是要专门要跟露琪亚对着干的啊,所以就算是露琪亚都不会保佑自己的吧!
啊……如何是好?
意料之中,不远处传来了爆炸声以及某人因被殴打而发出的惨叫,听到这些的鲁迪扬叹了叹气,少许猜到了事态发展的自豪感,以及有些难以言明的安心感涌上心头,让他终于得以在屋顶那撩人的晚风中,悠然自得地合上那双赤色的双瞳。
然而,在这样空旷的地方,随着夜色渐浓,风也就会失却刚刚入夜之时的那份温柔,变得暴躁,如同现在地面上随时有可能被卷起来的沙石一般,刺痛人的皮肤,尤其是对鲁迪扬这种目前还是遍体鳞伤的人来说。
在拯救卡斯蒂尔的作战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平安无事,甚至毫发无伤,但唯独只有鲁迪扬,在跟露琪亚的正面冲突中几乎要跟卡斯蒂尔的魔物们一道,化为了沙地的尘埃,但还好,关键时刻,摩亚赶到,救了自己一命。
不,与其说是摩亚救的,还不如说是露琪亚放了自己和摩亚一马。
“那个家伙……”
蓝色长发,紫色瞳眸,那个少女——摩亚等人称之为露琪亚的身影,现在在鲁迪扬的记忆中用刻骨铭心来形容都不为过。
压倒性战力差,诡异的各种魔法,以及让鲁迪扬有些在意的自言自语,鲁迪扬曾一度以为她只是一个收容着“本源”的记忆与情感的“碎片”而已,但之后才从一脸平静的兰口中得知,那就是自己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人们称之为“神”的存在。
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竟然会恶作剧到让自己同自己先人所侍奉的存在战斗,这一切怎么说怎么不能令人信服吧?更何况,导致自己先对露琪亚出手的“被契约者”——格拉托尼,是自己从莫德里德家系的血脉中继承的,这种一见面就要你死我活的主从关系,是不是太荒唐了点?
“……”
神情虽然如此刻的风,此刻的夜一般平静,但此刻的他,着实无法驱除自己心中,那如同这夜幕下隐藏的一切那样的躁动。
苍蓝大陆之夜,总是那么让人难以揣测。
不过既然想到了有关格拉托尼的问题,那鲁迪扬就不得不去面对自己所隐藏的某件事了,于驱魔之夜,他突然被两位不速之客造访——
“哟,小鬼,这么丰厚的见面礼,我们可是吃不消啊。”
没有丝毫恐惧,在明显显露出了敌意的鲁迪扬面前,红发蓝瞳的少女这般打趣道,而跟笑容满面的她比起来,站在她身边,双手交互于胸前,眉头紧皱的蓝发蓝瞳青年的表情,以其来回应鲁迪扬的敌意似乎更加合适一点。
“喂,那是什么反应啊,小鬼,难得我们连觉都没得睡,大老远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找你,你就这种反应?”
露出嫌恶的表情,蓝发青年这般不屑道。这反倒让鲁迪扬愣了一下,因为如果他们所说属实的话,那自己让别人这么费心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于是——
锵!
一挥手中的匕首,将其收入有些破烂了的沙地斗篷中,鲁迪扬解除了对敌的备战之姿——站了起来,正视着那两人,尽管,赤色的双瞳中还残留有些许的戒备。
“好~这样不就好了么?都是同族,何必那么剑拔弩张呢?”
“哼,同族?看那个小鬼的眼睛,谁信啊!”
对似乎是在打圆场的红发少女同样不屑一顾,显得无比傲慢的蓝发青年瞟了鲁迪扬一眼这般冷笑道,这让鲁迪扬皱起了眉头——
“我是鲁迪扬·路易斯·莫德里德,如果我误解了你们的话,我可以为此道歉,但是,礼尚往来,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们的身份,以及你们找我的目的呢?”
有些严肃,鲁迪扬这般问道。
眨了眨眼,终于恍然大悟,因此露出了一副“哦,是这个!”的表情的红发少女眉头舒展开来,只见她露出笑容,赶紧上前,并将右手抬到自己的胸口处——
“我的名字是茜塔,来自拉莫提,大概今后就是你的伙伴了哦,还请多指教啦~”
红发少女茜塔这番自我介绍终于让鲁迪扬猛地瞪大双瞳,连忙又打量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即使是在茜塔的劝说之下,但现在还是对自己保持着敌意的蓝发青年所说的话语的意思了。
“拉莫迪,也就是说你们是‘遗失一族’了吧?”
与茜塔视线交汇,鲁迪扬吊起眼角,问道。本来他是要像很多人一样直接将“魔族”这个蔑称脱口而出的,但还好,意识到了自己有可能在此处失礼的他没有说出那个别人看来也许是算不上什么称谓,也许,正是因为这点,得到回应的茜塔对他的印象好像还不错。
“正解,但是我们也并不排斥非同族的人哦,对吧?罗宾先生!”
矛头对准蓝发青年罗宾,茜塔这般坏笑道,似乎是在向他示警“看,这里就属你不识相”了的样子,这让罗宾眉头一皱,于茜塔这样的笑容面前,咬了咬牙,他只能无奈地将交互于胸前的双手放下。
“我是罗宾,同样是来自拉莫迪,但是小鬼你最好不要给我会错意了,我对你们人类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终于肯面对着鲁迪扬,但神色当中依旧难免不屑的罗宾说道。虽然他的话语中还有些过分之处,但莞尔一笑,鲁迪扬看起来对这样的自我介绍已经是很满意了,当然,某个词语一如既往地除外——
“我本来也没指望别人能够无端地对我有好感,还有,请不要叫我小鬼。”
有些认真,但事实上,在自己还不清楚罗宾跟茜塔的动机之时,鲁迪扬能纠结和想纠结的地方,也许就只有这里了。
微风拂起活泼少女茜塔的红发,以及盯着鲁迪扬的傲慢青年罗宾的蓝发,于战斗刚刚结束,但混沌依旧未散去的夜空下,舞动的狂沙给众星的光耀,蒙上了一层不能算厚,但却无法被忽视的阴影。
自称茜塔跟罗宾的“遗失一族”,给鲁迪扬带来的“惊喜”,在一番别扭的寒暄之后,终于得以揭晓——
“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们的公主大人有请,鲁迪扬。”
嘴角微微一翘,拨开眼前凌乱的红发,茜塔如是说道。
意义不明。
听到茜塔的这番话,鲁迪扬并未急着或者说习惯性地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答,而是眨了眨他赤色的双眼,于脑海中将这番话所包含的所有信息整理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意义不明。
唐突?明明有许多避免唐突的机会,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间点?公主大人?哼,看起来茜塔跟罗宾的身后,有着某位不可小看的人物,要是跟这样的人物牵涉上的话,那基本就是艾隆贵族们雇佣自己刺杀有可能还幸存着的王子,这种程度的纷争了。
某些方面还是不出意料,果然,来者不善。
“恕我多嘴,敢问,你们的公主大人到底是谁?她又为什么要找我呢?”
思索片刻之后,合上双瞳,鲁迪扬决定,首先要一探究竟,只是,他的不卑不亢,似乎激怒了一直冷冷地盯着他的罗宾——
“哼,还真是敢问呢,我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么?还有,直接问公主大人是谁,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接近威胁的口吻,连茜塔都为之吓了一跳,赶紧低声“喂,你在说什么啊”地提醒罗宾,但,罗宾丝毫不以为然。
也许是习惯于这种事,也许是自身性格使然,比起茜塔,鲁迪扬在罗宾这样的威胁面前反而没有大惊小怪,一脸平静的他迎着罗宾有些刺眼的目光,不为所动。在这方面,罗宾并不知道,坚持,这可是鲁迪扬的优点之一。
“也许我是真的有失礼之处,但是就算如此,我也是有我的原则的,我不期望现在发生不快,但同样不希望,以后也发生不快。”
“你说什么?小鬼——”
“我不是小鬼!”
“到此为止!”
几乎要发生争执的两人之间,茜塔赶紧打圆场道,抬头扫了一眼表情已经是有些狰狞了的罗宾,叹了叹气的她知道再对他说什么已经没什么用了,这样的话,不如尝试一下从鲁迪扬这边来解决。
这样想着的茜塔将目光投向了鲁迪扬,同时,她抬起左手,有些唐突地抓住了自己身上圣职者礼装左侧的衣领,然后一把将其扯下——
“……等一下!你这是在——什么!?”
这方面倒是没辙的鲁迪扬大吃一惊,本想伸手阻止茜塔,但茜塔并未做出他所想象中的那种出格行为,而是仅仅将衣服扯到露出肩膀的程度而已,与此同时,烙印于少女肩膀上,某个鲁迪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映入其眼帘——
黑色的刻痕,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字,没错,笑着露出了这个刻印的少女——茜塔,本质上与自己并无两异。
“你也是……艾文契约者。”
“没错,这家伙也是哦。”
惊讶的鲁迪扬面前,茜塔转眼,示意了一下罗宾道,尽管,罗宾用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对这个论断并不是很认同。
“这就没有问题了吧,我们是同类,跟我们走的话——”
“同类?开什么玩笑!”
低下头来,鲁迪扬说话的声音一时间低到茜塔都有些听不清,于是茜塔想凑上去听清楚,但——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是懂得克制自己的!”
猛然抬头,让茜塔有些惊讶地避开了,鲁迪扬咬牙道,其赤色的双瞳中散发着不知道是对眼前的两人,还是对“同类”这个词的嫌恶。
这样的目光,让已不想多言的罗宾眉毛一竖,他本来想直接上前,但却被背对着他的茜塔一把伸手拦住了——
“……哼,说得真好听,难道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位懂得自我克制的艾文契约者吗?”
“唔……总而言之,不说清楚你们的目的,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反唇相讥的茜塔面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鲁迪扬愣了一下,赶忙调转话锋,重申道,这个重申似乎让茜塔有些为难,拉上衣服,她皱起了眉头。
“这已经是我能够说的全部了,再这样下去让你知道更多的话反而会给我们的公主大人带来并不必要的麻烦,怎样,展示一下对伙伴的信任如何?”
鲁迪扬的心为之一沉。
对艾文契约者的招揽,也许茜塔和罗宾口中的公主大人,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可怕,从他们遮遮掩掩的态度来看,不难看出他们他们有可能更甚于艾隆贵族们的影响力。
常年周旋于这样的人们之中,鲁迪扬本应有所反应,但茜塔的那句话,反而让他想起了什么——
“怎样,展示一下对伙伴的信任如何?”
“不过,作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报酬,我觉得你应该能通过‘虹之追迹者’找到你心中的答案,所以……”
忽然之间,鲁迪扬明白了,他本来可以不用纠结那么多的。
对伙伴的……信任吗?
会心一笑,他总算明白了,这个神秘的邀请的面前,他该如何抉择。
探索还是逃避,真苦恼呢,如果不是有罪跟无罪这种选项的话。
随时可能动手的罗宾,带着期待的茜塔面前,鲁迪扬正色。
“抱歉,请容我拒绝。”
这,就是他的答案,他十数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回绝。
他无法保证其是正确的,但他确信,自己希望自己做出那样的选择并为之前行。
微微一笑,屋顶上的鲁迪扬看来对自己选择了虹之追迹者这边相当得意,尽管,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加入过程似乎从头到尾都为某人所算计。
算了,忽略它吧,如果……是那某人的心愿的话……
起源大地,苍蓝大陆北大陆的某个夜晚,来自遥远地区,名为鲁迪扬·路易斯·莫德里德的南风,开始骤然转向,松开了风车的手,他开始朝着虹的彼方,翱翔而去。
“这样啊……那位少年的回复是这样啊……”
可以仰视高耸入云,但却因背光而漆黑一片的巨塔的窗前,轻轻放下手中的精致茶杯,身着黑色洋装,端坐于黑暗空间中的少女莞尔一笑,这般低语道。
“是的,玛丽安娜大人,我们失职了。”
半跪于其称之为玛丽安娜大人的少女面前,茜塔低头道。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很想抬头,见识一下玛丽安娜那久违地,旁人口中有如女神一般的面容,但不知为何,视线从刚刚抬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就涌上了她心头,使得她咬了咬牙,不得不以“反正这种地方什么也看不见”为由,强迫自己低下头去。
偶然?还是玛丽安娜这个人确实有着某种她平稳但却让人步步惊心的言语一般,不可名状的强大?
不知道,而且如果是后者的话,茜塔也不想知道。
相比起茜塔,与她一同拜访了鲁迪扬的罗宾就没有那么顾忌了,于玛丽安娜面前,尽管他也是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确实一直抬着头,听着茜塔说出失职这个词时,他还有些不满地咋了咋舌。
“……唔?你对这次任务还有什么追加报告吗,罗宾?”
普通人都会认为是不敬的咋舌声面前,玛丽安娜却不以为然,只见她视线转向罗宾,这般问道。
“不,失败就是失败,我没什么好报告的。”
话语中带着愤愤不平,似乎对玛丽安娜并不领情的罗宾移开视线,干脆地答道。这让茜塔吓了一跳,她伸手扯住罗宾衣角,小声提醒“这可是在玛丽安娜大人面前啊”,但罗宾同样不予理会。
“哦,这样?看起来我只能通过之后史托德整理的报告来审视你的建议了啊,罗宾,你意下如何呢?”
拨弄着垂落至肩上的银发,玛丽安娜有如朗诵般慢条斯理地吟道。这些话语于黑暗的空间中扩散,也不知道是因为其所带来的某种无形之物使罗宾感到不适,还是其中提到的某个名字让罗宾心生恐惧,他只能移回视线,带着那一脸的不满,正视着玛丽安娜。
“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像那样一个刚愎自用,言行完全不一,不知道在搞什么的小鬼,玛丽安娜大人你为什么会找上他。”
一股脑儿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抛出,犹豫了一下,从玛丽安娜依旧未变的笑容中判断她认真在听着的罗宾继续说道:
“还有,他甚至不是我们‘遗失一族’。”
飕飕凉风拂过床前的小桌,使置于其上的茶杯中的水平线为之轻轻晃动,于这晃动的水平面上,玛丽安娜所映刻的笑容,如同茶香一般,愈发浓烈。
“罗宾你是那么看重伙伴血统的人吗?”
“当然了!人类那些家伙,怎么信得过!”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是人类之躯的话,你会做何感想呢?”
罗宾瞪大了双眼。
有如信仰崩塌一般,蓝发的青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甚至于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到这样的情景,玛丽安娜的笑意更浓了,以致于同样震惊的茜塔确信,她听到了那位大人可以用“开朗”形容的笑声。
“玛丽安娜……大人?”
“……戏言之辞罢了,罗宾你也不用摆出这样的表情。”
“当然了!这种事才不想听你什么玩笑!”
振臂一挥,罗宾激动道,但很快,愣住了的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有些诚惶诚恐地,他又赶紧跪回到了地上,有如茜塔一般,低着头,不敢去看玛丽安娜。
“万……万分抱歉……”
一下子判若两人的罗宾面前,玛丽安娜仅仅是莞尔一笑。
“无妨,我只是想告诉罗宾你而已,正如我为人类,这样的事情荒诞不经一样,我所需要的人是人类,你不觉得这种事同样无法想像么?”
“但是,那个小鬼的双目都不是纯蓝——”
“万物皆有它变化的缘由,罗宾,想听一下吗?很久以前,某对主仆的故事。”
总算从罗宾身上将目光移开,又端起了茶杯的玛丽安娜望向窗外,望着那轮明月,似乎是在对着某人,而并非罗宾,这般问道。
“……某对主仆的故事?”
“嗯,主人是一位喜怒无常,视伙伴如无物的大小姐,因此,除了忠心侍奉她的仆人以外,她没有任何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那种存在。”
呷了一口茶,玛丽安娜一边望着窗外的明月,一边述说道。作为倾听者,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这种角色的罗宾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而茜塔却是在听到这个故事的同时,皱起了眉头。
“某一天,因为得罪了关系不和的人,大小姐遭到了他们的报复,这个时候,为了帮助大小姐,仆人变成了杀人犯,因此,不得不亡命天涯。”
“杀人犯?要是想帮助的话,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
抬起头来,茜塔不解道。
没有回答,依旧望着窗外,玛丽安娜合上双眼,又轻轻抿了一口茶。
一刹那间,茜塔以为玛丽安娜脸上上闪过些许无奈之色,但很快,她确定是自己看走了眼。
毕竟,是“那位大人”……
“大小姐害怕极了,自己唯一的朋友变成了周围之人所恐惧的存在,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看待这位可怜的仆人的目光与周围之人无异,直到仆人默默地死去的那一天,因为念及旧情而为其送葬的大小姐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仆人的改变而自然而然地跻身周遭这些迫害者的行列。”
放下茶杯,玛丽安娜睁开了她的双瞳,那双几乎与黑暗一色,仔细辨认方可认出那彩虹的最终之色——深紫。
晚风再度拂过,尽管,精致的茶杯已然变成了空杯。
一阵让人有窒息之感的沉默,直到茜塔咽了咽口水,左顾右盼了一下之后,终于抬头。
“然后呢?”
“然后?唔……忘记了呢,容我再回去请教一下‘那个孩子’?”
总算回过头来,玛丽安娜朝茜塔笑道。
本来,这应该只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笑容,但看到它的茜塔还是条件反射性地低下了头,速度快到以致于她本人都为之一愣。
“我这是……”
这么大的反应,玛丽安娜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正如她倾听这两人的报告之时,门外的身影和气息一样。
金发碧眼,黑色燕尾服的史托德·莱德尔。
但是,正如她的笑容所传达出来的一样,她并不打算去追究茜塔,以及史托德,哪怕史托德此刻的心境,让她有些不详的预感。
无影无踪的妖艳,史托德此刻,脸上满是不解,以及隐隐约约的杀意。
“何等感情用事的决定,如果是为了‘那个孩子’的话,还不如我来……”
房门之外,光与暗的界限之前,青年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尽管他知道,在这方面,他并无指摘别人的资格。
何等可笑,那浮现于自己脑海中的敌人,竟然在做着本质上跟自己几无两异的事。
那位大人是明智的,那位大人是无可置疑的,但也正因为此,她犯下错误的时候,才显得更加可怕。
尽管,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错误。
太过感情用事,由着自己的喜好来,到最后一定会后患无穷,更何况,“计划”在现阶段还不能为那些还比自己还强上数百倍的敌人知晓。
造成这样的境况,矛盾的集中点完全在于那位黑发赤瞳,许多都对自己而言是谜的少年,同时推波助澜,有可能让状况再陷入更加混沌的境地之中的,还有已经成为了少年伙伴的剑之勇者、以及结界师。
……
在这之前,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
……
嘶哑的吼声,宛若来自深渊一般。
随之苏醒的是,某双一直睁着的,但严格意义上却与紧闭无异的赤色双瞳。
回应吧,吾之契约者,代价支付那一刻,就在此时……
……谨遵命令,吾之主人……
现在马上行动,我不希望“克里斯丁家族正在搜寻着艾文契约者”这样的讯息为任何外人所得知,注意,是“任何外人”。
……明白……
语毕,重新合上了的双瞳和来自深渊中的话语一道,从自己的面前褪去了,剩下的,只有那苦笑之下,心跳的微妙加速。
这次可真的是独断专行了,自己会因此遭致怎样的惩罚呢?
哼,无聊,若是在与“这样的敌人”战斗着的话,谁会在乎这点呢?
“碰”的一声,被摔倒在地下的圣职者紧咬牙关,但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目送着那并不高大,但足以让人恐惧的背影从自己面前,慢步经过。
这是某座城市的中心广场,泉所在的水池为流光四溢的光帘所包裹,但却跟象征着魔物将临的彩虹没有半点关系,夜空依旧,万籁俱寂,尽管,这并不能掩饰一片狼藉的路障分布状况,以及掀起了不少石质地板的激烈战斗痕迹。
本来是本城所属的教会的临时戒严之所,此刻为何会变成了这副惨状呢?理由毋须赘述,自然因为遭到了袭击。
袭击者身着与倒在地上的教会圣职者无异的圣职者礼装,黑色齐刘海,脑后的黑发被她束成了一团,环视着四周,她面无表情。
如果摩亚此刻身在此地的话,那他对这位袭击圣职者的“圣职者”将会再熟悉不过,毕竟,她是为数不多的,与摩亚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但却让他刻骨铭心的人。
阿乌德,碎片偷猎者——“哈尔格雷”的成员。
而且,作为碎片偷猎者的话,这时身在此处的还不仅仅只有一个人,簇拥着一名由明显过于宽大的衣物包裹着,目光呆滞的少女,光头的隆巴还有背弓的丘利,迎面走向阿乌德。
“事情还顺利吗?”
“嗯,‘碎片’已经到手了。”
阿乌德的询问面前,丘利转眼,示意了一下隆巴身旁的少女,答道。
顺着丘利的目光,阿乌德转眼看了看他口中的“碎片”——仅仅是一位看起来年龄十岁上下的少女,波浪一般微卷的海蓝色短发,淡紫色的瞳孔如同其存在一般,虚幻,空无一物。
这就是“碎片”,据说诞生自本源,拥有本源的记忆、感情甚至力量的一族,一般人本不应该知晓他们的存在,但作为跟目的不明的克里斯丁家族签下契约的地下佣兵,哈尔格雷不仅频繁地与他们接触,还对他们进行着“狩猎”,以从克里斯丁之处换取酬金,一直到他们遭遇了现在已经是“虹之追迹者”了的摩亚他们为止。
将露琪亚的诞生误以为是“碎片”出现之前必有的异象,哈尔格雷向当时还存在于北大陆地图之上的魔物聚集地——“地狱”克莱因进发,但抵达之时却发现克莱因已然消失,他们只遇到了知晓克莱因消失的原因的两人,摩亚和兰。
本欲从这两人口中套出有关“碎片”的信息,然后杀人灭口的哈尔格雷的计划进行地极其不顺利,但最后却发现,摩亚成为了露琪亚的“契约者”,获得了超乎他们想象的强大力量,为了进一步调查这个力量的来源,甚至捕获露琪亚,哈尔格雷不得不与摩亚跟兰展开了小心的周旋。
然而,智压一筹的兰通过之前的蛛丝马迹,看穿了他们的身份,从始至终都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并最终通过拉缇以及马连达的援助,击败了哈尔格雷的头目——梅尔,迫使他们不得不败走露琪亚城,这成为了偷猎者们“光辉战绩”上的一大污点。
但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哈尔格雷中的唯一少女——阿乌德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原因说不清道不明,每次看到为自己所“狩猎”的“碎片”之时,她的心头都会生出一股莫名其妙之感,似乎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的样子。
没有为隆巴和丘利所察觉,阿乌德微微抿了抿嘴唇。
忽然间,不知为何,她对面前的“碎片”产生了严重的嫌恶之感,眼神空洞的他们每次都这样,只要是被自己抓到了,就会顺从,让他走便走,从来不会像此刻被自己打倒在地的圣职者一般,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反抗。
咦?怎么感觉今天的自己有些奇怪,竟然会希望自己工作的麻烦增加?这也未免太……
“阿乌德……?”
“……唔?哦……哦!”
也许丘利叫阿乌德已经不下数次了,以致于露出了皱眉的表情,但阿乌德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应道。
“发生什么了?受伤了?”
“不……”
“呼……吓我一跳,达斯还在养伤,要是你也这样的话,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松了口气的丘利面前,最后瞥了“碎片”一眼,阿乌德正欲走到他身旁,但——
“……你们这些被神所诅咒的‘偷猎者’,一定会遭到神罚的!”
背后传来气若游丝的诅咒声,同时阿乌德感觉自己刚迈出的右脚被什么绊住了,尽管,那绊住连强壮的摩亚都能一拳击飞的阿乌德的力量,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回过头来,阿乌德看得一清二楚,拉住自己右脚的是一位身负重伤,倒地不起但神智依旧还清醒的圣职者,抬头瞪着面无表情的她,圣职者牙关紧咬,脸上虽然满是鲜血,但却并不因此停下他口中的诅咒。
“教会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审判者马上就会到来,‘亵渎’神的‘碎片’,你一定会后悔——”
噗!
转过头去,阿乌德一脚踢开了圣职者的手,同时将他所有的话,都当作了吹过自己耳际的晚风。
有些意外,如果是平时的自己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干净利落地甩开对方,但今晚的自己却并非如此,是心中的烦躁吗?还是梅尔——自己所敬仰的哈尔格雷的头目所说的成长?
合上纯蓝色的双瞳,阿乌德已经不想再多做什么无谓的思考了。
现在还在“工作”,要专心。
如果已经视踢开败战者的手为过分之事的话,那么接下来丘利要做的事,也许阿乌德会无法接受——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圣职者,他皱了皱眉头,迈出与阿乌德前行方向相反的步伐,他身上那身男性的圣职者礼装同阿乌德身上女性的圣职者礼装擦肩而过。
“还有活口,要怎么办?”
步至抬起头来,双目因惊恐而瞪大的圣职者身旁,丘利回头,冷冷地问道。
他的言外之意,也许在场的隆巴和阿乌德凑不会猜错,那就是杀人灭口。
对于丘利的提问,隆巴不做回答,直接双手交互于胸前,并低下了头。
OK,一票赞成。
丘利将视线转向阿乌德,然而,让他有些意外——
“碎片已经到手了,这次就算了吧,反正,教会追查的话也只查得到我们。”
回过头来,阿乌德依旧面无表情,这般说道。
丘利皱了皱眉头。
阿乌德说的不无道理,这场“狩猎”结束之后,教会收到的报告只能又是“被碎片偷猎者所袭击了”,仅仅只有这点线索不足以暴露哈尔格雷的幕后主使——克里斯丁家族,他们实在没有必要给自己早已狼藉的声名再泼任何的脏水。
但,虽然是面无表情,丘利却总觉得以前总是不表态,现在忽然提出这样的意见的阿乌德有些异样,具体是什么他也不太说得清楚,不过既然于自身没有太大的妨碍的话,不如就这样忽略过去吧。
于是,听从了阿乌德的丘利仅仅是瞟了一眼似乎是惊魂甫定的圣职者,然后走开了,然而——
“不行哦,这么心慈手软的话,是要吃大亏,吃·大·亏·的~”
旁人听来,故意拖得老长,让人不由地生出嫌恶之感,但在哈尔格雷的诸位成员听来却是熟悉以及可靠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吃了一惊的丘利身后,随之而来的是——
唰!
喷涌而出的鲜血,几乎与不远处的喷泉一道,构成了一副诡异的景象。
从愤怒到惊恐,再到松了口气的圣职者,大概不会想到事情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生了这样的展开——自背后为一把短刀贯穿身体,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终于彻底倒下了。当然,如果他是哈尔格雷的成员的话,也许他会跟在场的那三人一样,最这样的事,一点都不意外。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这在那三人眼中可是司空见惯的事,毕竟,下手者是他们的团长——梅尔。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唰”的一声,将短刀从尸体中拔出,红发的青年——哈尔格雷的头目梅尔这般说道。
自不知何处的黑暗中走出,总是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但却因此让人对他产生诡异之感的梅尔环视了一下四周,先是打量了一下一片狼藉的现场,进而,将目光投向了无管发生什么,还是没有一点反应的“碎片”少女。
“什么啊,已经得手了啊,哼,不愧是我们‘哈尔格雷’。”
“团长……”
血溅身上,因此察觉到了身后梅尔的存在的丘利回过头来,脸上些许惊讶。
虽然对梅尔做这种事并不感到意外,但要说丝毫不为之所动,哈尔格雷的成员还不是全员都做得到的。
“什么?有什么问题么?”
将丘利的惊讶解读为战栗,皱了皱眉头,梅尔有些不悦地反问道。
“……不!没,没有……”
于梅尔这样的表情面前,丘利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跟谁说话,于是赶紧这般回答道,尽管,这并不能消除梅尔显而易见的不满。
“那就好,这种时候,最好不要给我出什么事!”
将染血的短刀抬至面前,舌尖微舔了一下的梅尔冷冷地说道。这样的举动让丘利更加不知所措了,以致于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心头一阵发麻。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问题吗?怎么尽觉得别人很奇怪……)
他不敢将这番话说出来,同时也害怕眼神敏锐的梅尔看出什么来,幸好,梅尔没有再继续注意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阿乌德。
“团长,你有什么事吗?”
眨了眨眼,注意到那仿佛要摄人心魄的视线的阿乌德问道。
“不,我是在想,接下来这桩买卖你可能会很高兴。”
嘴角翘起,梅尔答道。
“接下来……?克里斯丁那么快就又指定了新的‘狩猎’么?”
相比会让自己感到很高兴的原因,阿乌德竟然并不关心,反而问到了“买卖”的内容,这让梅尔颇有些意外,也颇有些不满,只见他抿了抿嘴唇,然后走到皱起眉头,有些不解的阿乌德身边,红发之下,赤色的瞳眸开始闪烁起疯狂的光芒——
“嗯,确实是新的任务,不过与其说是‘狩猎’,还不如说是——”
笑意渐浓,看着面前那双纯蓝色的双瞳逐渐为之睁大,梅尔似乎分外享受。
“复仇。”
贴至阿乌德耳际,仿佛是怕别人听到一般,哈尔格雷的团长,红发的梅尔,低语道。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还并不是很多,否则他们就有可能没人都带着惊愕的表情,把旅店的门口给围得水泄不通了——那里竟然躺着两个人!
为什么要说“竟然”呢?因为,这可是彩虹横跨于空中的城市,虽然用兰的话语来解释就是补偿净化中的净化源,但谁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泉会因此反遭污染,半夜中就生出魔物来,所以,睡在大街上是相当危险的,哪怕是魔物也不回去忌惮它们跟人类之间那一堵微不足道的墙。
驻足看了几眼,行人们都纷纷摇头,哎呀,这是哪家的小伙子啊,褐发跟金发,看起来正值青春年少、一表人才,要是因为这种事除了什么问题那不是亏大了吗?真是的……
答案显而易见,这分别是塞尔特家的儿子摩亚,以及雷纳斯家的儿子马连达。之所以他们会出现这种状况,完全是因为兰的“惩罚”。
还记得他们昨晚都做过什么事了吗?哼哼,就算他们一觉醒来,摸摸后脑勺然后开始装疯卖傻,兰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毕竟那对她跟拉缇以及不知为何,一晚上都坐立不安,非要离开房间,到走廊里去睡的洛琳来说,关系可大了,那就是——
偷窥!
因为做出了这样的行径,愤怒的兰将他们赶出了投宿的旅店,罚他们在街头睡过一夜,会出事?谁管他们啊!鲁迪扬一个人睡男人那边的房间略显浪费?没事!一脸平静的鲁迪扬表示好歹自己都是有名的佣兵,这点费用应该还不用操心,尽管,其中略有存心之嫌——
“变态的习性被传染了就糟糕了呢……”
于是,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的两人只好开始街头漫长的一夜,这种状况直到太阳升起,有早起习惯的拉缇起床,忐忑不安地打开旅店大门之后,才终于宣告结束——
“真是的,这样的‘惩罚’也太过头了!”
早餐桌上,一边催促着一不自己坚持住,便会打冷颤跟目光呆滞的摩亚和马连达赶紧多喝一些热的饮料,一边眉头微皱,向兰抱怨着的拉缇说道,对此,伸了个懒腰的兰,微微一笑,往桌边一坐,摇了摇手指的她不以为然。
“不不不,对变态的惩罚的话,我还算是心慈手软了的呢!”
“心慈手软……?那……如果是教会的其他人的话……”
愣了一下,皱起眉头的拉缇将双手抬到胸口,回头看了一下还狼狈不堪的两人,又看着一脸坏笑,明显是在装神弄鬼的兰,有些担忧地问道。
“哼,那自然是……”
忍住不笑,但心里早已经笑开花了的兰板起脸来,先是瞥了摩亚和马连达一眼,然后抬起右手,招呼拉缇靠过来。
“唔……”
犹豫了一下,拉缇靠到了兰身边,而兰则是贴到她耳边,然后就是——
“啊!!!”
“哐”的一声,桌上盛着水的花瓶被直接打翻了,这吓了摩亚一跳,他转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衣角忽然被抓住了——
“咦?”
定睛一看,是拉缇,一脸莫名其妙的摩亚面前,低着头,咬紧牙关,还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的拉缇。
“摩亚……拜托了……”
当事人——摩亚眨了眨眼,这到底是?
“拜托了……以后请一定不要偷窥什么了的,不然——”
猛地抬起头来,拉缇一脸惊恐的表情和泪痕终于把摩亚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性地向后一靠——
唰啦!
向后靠的摩亚撞上了马连达抬起的手肘,这让他同侧手中的热饮已经不用将被子凑到唇边才喝到了——直接就溅了面无表情的他一整脸……
一时间,早餐桌上一片死寂,能听到的,只有始作俑者已经遮掩不住了的笑声。
惊恐的拉缇,不知所措的摩亚,以及大概已经觉得无话可说,说了也白说因此只好选择了默默地拾起餐巾,擦干净脸上热饮的马连达,原来如此,如此漂亮的连环打击,不愧是深谋远虑的兰·爱尔玛德!这个女人,着实可怕。
兰的左手边,啃着面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鲁迪扬暗自佩服道,同时,有不祥预感的他抬脚,然后伸手一推,将自己的座位挪得离兰远了一点。
然而,也许他并不知道,他引以为豪的这一系列小动作,那双淡蓝色的瞳孔并没有放过——
“路易斯,黄油给我一下~”
咦……路易斯?
听到这个称呼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路易斯……是谁?不过,很快摩亚就反应过来了,“路易斯”不就是之前鲁迪扬用于掩饰身份的假名么?不,也不能称之为假名啦,毕竟,鲁迪扬的本名中,也是有这么一个的,但,非名非姓的路易斯,兰这样唐突地叫来是要哪样?
“那个,兰小姐,鲁迪扬不是说过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么?”
露出不解的表情,看着低下头,手似乎还有些抖的鲁迪扬默默抓住黄油罐,将其推至左手托着脸颊,一脸悠然的兰面前,摩亚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合上双瞳,抬手扶了扶眼镜的兰嘴角微微一翘——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路易斯他,就是路易斯啊~”
啪。
面包掉到了地上,众人的视线中,鲁迪扬头都不敢抬起来了,隐藏在黑色刘海之下的赤色双瞳,现在要是跟那双此刻毫无疑问正盯着自己淡蓝色瞳眸对视的话,自己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以及不会发生什么!
总而言之,就是“大难临头”!
“那个,昨晚摩亚跟白痴二号偷窥的时候,好像路易斯也在场吧?”
“嗯,鲁迪扬他当时还劝告我们——喂,马连是白痴二号的话那我不就是一号了么!?”
不去管面包,呷了一口早餐的咖啡,惊讶于其苦涩,但也正希望能够因此镇静一下的鲁迪扬耳边忽然传来了这样的对话,这让他不由地想把一口的咖啡全吐在摩亚脸上,但饶是如此,又能怎样呢,已然不能阻止意料之中的“灾难”降临——
“这样啊……那能告诉我吗?路易斯,为什么要劝告他们?”
噗!
吐出来了,鲁迪扬真的把咖啡全吐出来了,这就是自己深深为之敬佩的头脑吗?要怎样的“深谋远虑”才会问到这样的问题!?
算了,已经到这种时候了,鲁迪扬能做的也只有咬咬牙,然后抬头直接面对兰了,虽然,一抬起头来就因为面前这双淡蓝色的双瞳而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当……当然了!这种不知廉耻的行为必须——”
“那为什么不当场把白痴色狼还有二号杀了算了,你的话不成问题吧?”
“……爱尔玛德小姐你到底再说什么啊!那可是伙伴啊!”
“不,伙伴归伙伴,色狼跪色狼,这两码事啦,再说,偷窥的伙伴还不如杀了算了!”
“暴力花瓶女!”
“等一下,为什么挚友还有‘白痴色狼’的称呼,而我就只有‘二号’了!?这是传说中的简称么?这一点都不浪漫啊!”
“……摩亚他们在说什么呐这是……”
牛头不对马嘴,思维完全跟不上兰思路的鲁迪扬的叹息声中,摩亚的怒吼,马连达的不平,以及拉缇的无奈,“虹之追迹者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尽管,这一切看起来让人觉得他们没什么个不同。
依旧在争吵。
依旧在相互攻击。
依旧在无奈,虽然,某个人似乎很少做出这样的表情。
但,这就是虹之追迹者,圣职者、水色骑士、佣兵还有平民组成不可思议的队伍,也许很快,他们就要在苍蓝大陆这个舞台上大展拳脚了。
哎呀,似乎忘了某个人的样子?
没错,那个人就是洛琳,睡在走廊里的洛琳,起得比拉缇还早的洛琳,以及躲在过道角落里,望着喧闹的餐桌那边,全身不停地发抖着的洛琳。
“呜……偷窥的伙伴还不如杀了算了……女神哟,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吧,胡闹到此为止,接下来我必须说一些正经事了。”
环视一眼因为自己的缘故几乎乱成了一锅粥的餐桌,又望向窗外,对着那正冒出城镇房顶的朝阳微微一笑,兰回过头来说道。
也许连她都会有点惊讶,她这么一说,餐桌便安静了下来,摩亚、拉缇、马连达以及鲁迪扬彼此看了各自一下之后,都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之上,当然,“意犹未尽”的人也还是有的——
“呼……太好了,原来说偷窥要遭到那么严重的惩罚这件事只是胡闹啊……”
将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兰斜眼一看,是摩亚,看着他那一脸安心下来的表情,兰不由地嘴角微微一翘——
“谁说惩罚是开玩笑的了,我所说的胡闹只是跟路易斯之间而已。”
“什么!?
异口同声,同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的摩亚和鲁迪扬让兰再度忍俊不禁,不过,既然已经宣布要说正经事了,也不好让自己出尔反尔的兰还是没有笑出声来,只见她将遮住嘴的手变成拳状,然后清了清嗓子。
“好了,都说过现在要说正经事了,你们还是都给我坐下吧。”
“唔……”
忐忑不安,摩亚跟鲁迪扬都皱起眉头,尽管如此,在这样的氛围下,他们也不好再提什么,于是只能先坐下,然后再静观其变了。
在两人心思各异,不情愿的配合之下,餐桌旁总算重归寂静,虹之追迹者的清晨,也因此终于得以进入正题——
“接下来,我将会跟洛琳回教会一趟,作为对最近发生的种种事件的汇报,以及征得他们对我们‘虹之追迹者’的认同。”
“咦,我!?”
角落当中沉默许久,忽然间听到自己名字的洛琳惊愕道,他的这个反应让兰很是意外。
“有什么吗?你要跟我们同行,不正是想安全地回到教会吗?”
“不是的,我是——”
“有这个必要吗?兰小姐。”
洛琳的话被好像感觉不到他存在的摩亚打断,这让他欲哭无泪,但看摩亚那一脸严肃,他也不好提醒摩亚,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异议,让摩亚跟兰进行这看起来事关“虹之追迹者”未来的对话。
“你向教宫汇报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们‘虹之追迹者’还要征询教会的认同,这难道不是没有必要的吗?”
从座位上站起,纯蓝与淡蓝的对视之中,摩亚这般说道。
手托下巴,听完摩亚这番话的兰,仅仅是莞尔一笑。
“其实,摩亚你不是顾虑其中有无必要的问题,而是担心万一不被认同的话,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吧?”
“唔!”
纯蓝色的双瞳为之瞪大。
也许不只是摩亚自己,都将视线转向了他,一直沉默着的马连达、拉缇以及鲁迪扬都察觉到立刻,兰这一句反问,是毫无疑问的一针见血。
“……没错,我的努力,大家的努力,当然,还有兰小姐让我们成为伙伴的努力。”
犹豫了一下,摩亚还是抬起了头,以平常不多见的平静语调,将自己的顾虑陈述道,他这样的态度,似乎还挺得眉梢为之一翘的兰的赞许。
“没错,就算是我的话也不想这样,所以才更去做……问大家一个问题吧,在座的各位觉得,最近这些天的战斗下来,你们对教会在起源大地的战斗力以及守护本源的决心,有什么看法呢?”
双手环胸,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的兰,这般问道。
死寂。
有些吃惊的摩亚,默然不语的鲁迪扬,不知所措,左顾右盼,似乎是想为自己寻找意见相同的同伴的拉缇,微微一笑的马连达以及瞪大双眼的洛琳。
众人的反应不无道理,毕竟,兰作为圣职者,说出这样的话毫无疑问是在朝着教会的禁区迈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她,摩亚也并不陌生——
“不要总是为眼前的表象所迷惑,小心其后隐藏的危险。”
“唔……为什么露琪亚一定要是创造女神呢?说不定我们的世界是始于毁灭而非创造的呢……”
“明知道善良于光明之下,但却拼了命往光明的背面跑去……”
虽然也有自己本身就快人快语的因素,但兰肯定是信任着自己的,否则的话,也不会如此坦诚相对了,因此,眼角吊起,摩亚决定回以挚诚——
“说实话,我觉得很不济,露琪亚城就不提了,在克莱因跟卡斯蒂尔的时候他们更是无影无踪。”
双手置于桌上,一脸严肃的摩亚这般说道。
已经目瞪口呆了的洛琳,一脸难以置信的拉缇面前,他知道自己说了一些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但他并不后悔,同时他也肯定,这份心情能够传达给始终保持着笑容,认真倾听着自己的话语的兰。
“这样……你是对的,摩亚,教会对外动用的永远只有战斗力几乎为零的本源净化队,作为教会的主要战力,即使再多的本源被魔物侵占,教会都不会派出的‘审判者’,你能明白吗,摩亚,教会深藏于其中的心思。”
对摩亚给予肯定,然而兰接下来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让摩亚感觉有些晦涩难懂的话语,这让他不由地抬起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思索中,然而,这个问题在看了摩亚一眼,露出笑容的马连达面前,却是如此地简单——
“‘权利’吧?教会内部的主政者害怕派出‘审判者’这样的战力处理魔物,久而久之成为惯例的话,常年在外的‘审判者’就会逐渐产生离心力,进而由保护教会的的盾转化为威胁教会的剑吧。”
“bingo,想不到,你这色狼大脑也还能怎么用啊,马连达。”
抬起手指,同样对马连达给予肯定的兰说道,这让解释了这个问题的马连达不禁有些洋洋自得,只见他抬手,捋了捋耀眼的金发——
“因为,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啊~”
(好~久违的满分!!)
沉溺于自我中,也难怪马连达没有发现,兰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的“满分”,她已经转过头,又去跟摩亚对话了,这让才回过神来的他深受打击。
(女士!!!)
只是,这样的他是否受到打击,没人关心就是了~
继续正题,兰终于跟似乎有所明白了的摩亚,道出其中的奥妙之所在——
“所以我们结成圣职者跟平民的‘虹之追迹者’,如果长久地不上报的话,到时候一旦被发现,就不只是努力付诸东流,而是要直接与教会对立了,防患于未然,所以我们就必须在这之前,获取他们的认同。”
晨光洒到了已经空余桌布了的餐桌上,因其而诞生了影子的摩亚呆立许久,终于,在这第二阵死寂中,他坐回了座位上。
光之所在,影之所依,这是自古以来的常识,但摩亚没想到,这句话能够那么顺理成章地套用于教会之上,从小就开始仰望的那座城堡,其中的多少黑暗,也许自己还想象不到。
是去责怪兰告诉自己这些事好呢?还是反省自己追求露琪亚之名的途中,那份骇人的天真好呢?不过,这两件事,或许摩亚一件都做不到。
将头埋到拱起的双手之下,摩亚隐约察觉到了,与迷惘为伴,也许将是现在的他,以后的他,不得不去面对的。
“可恶……”
将所思所想全部都写在脸上,摩亚这也不能去怪兰一览无遗了,同样深明这份心情,左手五指于餐桌上轻敲片刻之后,兰终于起身——
“所以呢……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就拜托你了,‘里德’。”
里德?一瞬间,众人以为兰又是在乱叫谁的名字了,但前思后想半天,一无所获的他们反应过来,一齐将目光集中在了一直在跟兰对话着,以及被兰注视这的人——摩亚身上。
“里……德?我?”
眨了眨眼,众人视线中摩亚抬起头,一脸不解。
兰微微一笑——
“为什么叫你里德呢,因为你实际就是这支‘虹之追迹者’的leader啊~”
摩亚睁大了双眼。
Leader的意思他懂,就是站在高处,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人对吧!?想不到自己也能有今天啊!而且还是在这样的一支小队!
不由地就兴奋起了的摩亚,露出赞许之色的马连达和拉缇两人,以及些许皱眉的鲁迪扬,眯着一只眼的兰露出笑容。
一切全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接下来的话——
“那有劳你了喽,摩亚Leader,在我离开的这几天之内,千万要管好我们‘虹之追迹者’,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哦~虽然干些外快之类的琐事我是不反对的~”
“嗯,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等下,你离开的这几天?不要到处乱跑?不反对琐事?唔……”
怎么说兰从始至终都在笑着,摩亚这一瞬间,摩亚终于从这几句话中,嗅出了“摩亚Leader”背后的“阴谋”之所在——
“什么跟什么啊,暴力花瓶女你耍我是吧!”
“这一点都不浪漫啊!!”
“……哈哈,摩亚不要生气啦,反正我们休息一下也好。”
“……原来如此,真是可怕的女人……”
虹之追迹者的常态得以恢复——吵闹的摩亚,镇静的兰,感慨的马连达,圆场的拉缇,以及暗自嘀咕的鲁迪扬。
哎呀,又忘了谁来着?
角落里,已然是两行瀑布挂上了的洛琳。
(兰小姐,其实我是被从教会派出去的啊……)
但是事到如今,这样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出口呢?唉,到头来,多么虔诚的祈祷都只能化为弱者的无奈,谁叫自己的伙伴是这些跟神做对的人呢?
空荡荡的环形阶梯大厅之内,抬起头来,望着头顶的那一片黑暗,身处大厅中央的中年男性圣职者不由地双唇微张,一副出神的样子。
明明什么都没有,自己到底实在干啥呢?
这里是诺斯顿,教宫,“源之回路”本部。而自己则是这里的负责人——教名费尔南多,因为这个名字而几乎将自己的本名遗忘的诡异存在。
事到如今,自己难道又想着取回那犹如头顶黑暗一般虚无的存在吗?对了,不正是有很多人产生了这种想法,然后从这里走出去了么,原来,这里竟有着这般魔力啊。
不由地露出苦笑,中年人费尔南多摇了摇头,低下头来,他以抬起的手抵住脸颊,正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
“哟,费尔南多,不专心工作可是对女神的大不敬哦。”
眨了眨那双惺忪的睡眼,听到这句话的费尔南多斜眼一看,是一位身着紫色圣职者礼装,戴着方边眼镜中年女人,从她眼角以及额头上的鱼尾纹可以看出,她在刻意掩饰着自己的年龄,因此那挂着让费尔南多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的笑容的脸,跟她成熟稳重的声音,多少也有点不符。
“哟,这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散步吗?凯蒂老太婆。”
将视线移开,没有去看他称之为凯蒂老太婆的女人,费尔南多翘着嘴角说道。他完全知道任何女人都会因这样的称呼而不悦,但同时,像是心血来潮时的恶作剧一般,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凯蒂老太婆”不悦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
尽管,他已经再熟悉不过。
哒哒哒……
“是的,费尔南多,女神赋予我等工作的天职,但也并不会因此剥夺我们享受的权利。”
回以笑容,凯蒂从大厅的高阶之处逐渐步下,而紧随其后,之前隐于身后的第二位拜访者,也露出了她的面容——一位身上红色圣职者礼装一丝不苟的少女,金发披肩,一双清澈的纯蓝之瞳,但稍有遗憾的是,她始终面无表情地跟在凯蒂背后,以致于让不经意间瞟见了这位少女的身姿的费尔南多都觉得,有些浪费了。
“你还真是会挑保镖呢,凯蒂老太婆,这是久违的‘养女’么?”
“不,这是克里斯丁家那边送来的小丫头,名字叫特蕾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极其能干的孩子哟。”
走到离费尔南多所在的中心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后,凯蒂扫了一眼周围,然后挑了旁边一个位置坐下,如同平常工作于此的圣职者一般,而似乎对她跟费尔南多的对话全然没听到一样,金发的特蕾莎默然地站到了她身后,双手交错于背后,宛若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克里斯丁家……哼,你还真是敢收啊。”
哼了一声,费尔南多如往常一样,合上双目,手托脸颊,闭目养神道。
凯蒂莞尔一笑。
“家主是个小丫头,‘审判者’的督魔官之职又由我担任,现在的克里斯丁家完全没有与我抗衡的能力,有的,只能是对我而言,存在的利用价值而已。”
“还真是自信呢,你身后的小丫头要是听到的话,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特蕾莎?那个孩子不会抱怨的哦,因为,她现在是我们西姆兰家的东西了。”
“……哼,亏你说的出口呢。”
双瞳微睁,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不再想说什么了的费尔南多沉默了一下,才挤出这样的一句话,而意识到他问自己答的偏题对话差不多已经到头了,凯蒂微微一笑,置于膝盖上的十指交错,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话说回来,你明白我的用意吗?费尔南多,刻意给‘源之回路’全员放假,然后在这样的时候来找你。”
眨了眨眼,费尔南多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惊讶,不过很快,这一切都被他再次合上双眼,慵懒的表情所取代——
“喔,不就是让我好好干活么?”
听起来完全不靠谱的回答,但不知为何,这却能让一脸平静的凯蒂继续露出笑容。
“很好,作为西姆兰家的一员,你必须清楚你现在身处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
“重要到只能由我一个人来干活?”
声音并不大,却完全能够让人听出其中不满的费尔南多之语,而面对这份诘难,凯蒂并不打算直接回答。
“这要你自己体会了,费尔南多,你应该能体会得到,跟西姆兰家的权力比起来,你的辛劳是多么地值得,更何况,我已经挑了几乎没有人来访教宫的时日——”
唰!
让中年人猛地睁开双眼的微弱声音,这也只有大厅中空得可以的时候,才能被早已对此敏感的自己的双耳所捕捉到了,更何况,这是能够证明凯蒂所说的“没有人来访”的错误的东西。
不知为何,只要是能看见这位“老太婆”的失态,哪怕是只有一瞬,费尔南多都会不由地露出笑容。
“好了,这就是你说的无人来访?”
不需要去察看,就已经那道熟悉的蓝色光线从何处窜向自己的所在之地,费尔南多以嘲讽的口吻对凯蒂这般说道。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凯蒂的反应却有些让费尔南多失望——
“这样吗……那我也来帮助你工作吧,以女神的名义,特蕾莎。”
费尔南多吊起眼角的双瞳中,金发碧眼的特蕾莎收到指令之后,有如机械一般开始迅速运转——手从背后拿出,双唇张开:
“模式A转换模式B,特蕾莎明白。”
这样一番让费尔南多不知为何一股嫌恶感涌上心头的话语之后,特蕾莎伸手,拿起了自己面前桌上的一本书,快速翻动书页,片刻之后,纤细的手指终于停留在其中一页上——
“八时四十五分,来自格拉斯威尔,教名为霍里。”
费尔南多瞪大了双瞳。
微妙的时刻,微妙的人即将登场。
而与他的反应正好相反,听到这样一个名字的凯蒂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的她再一次露出了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
“霍里吗……早就想跟她见一次了,这可真是,女神的安排吗?”
“真是,兰小姐到底有多看不起我啊,竟然让我做这样的一个‘里德’!”
大街上,怒气冲冲的摩亚大步流星,让周围的行人见状都只好赶紧躲开,而跟在他身后,拉缇能露出的也只有无奈的苦笑。
“啊哈哈……偶尔休息一下也未尝不可啊。”
这句话倒不是什么安慰性质的,拉缇打心里希望能有多一点平和的时间,特别还是在跟摩亚在一起,战斗什么的,她真的没有太大的兴趣。
听到这样一句话,摩亚的脸绷得更直了,转过身来,指着天上的虹桥,他大声质问道:
“但是要是耽误了这几天,指不定哪里又会出事了!”
“这倒是不用担心,刚才兰小姐走的时候不是说了么,下一个城市,也就是这道虹桥的另一边,暂时还用不着我们操心。”
自拉缇身后走出,倒是一脸平静的马连达伸出手,这般说道。
没错,兰临走之时,当摩亚指着天上大声质问的时候,想了一下,忽然之间恍然大悟的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回过头来看着摩亚,她摆了摆手,表示完全没必要为此担心。
“再怎么说,这次补偿净化的彼方,可是伊尔雷德这样的标准贸易联盟城镇啊。”
标准的贸易联盟城镇?当摩亚再次向兰表示自己也去过苍蓝之南海岸,就算是贸易联盟的城镇也感觉跟其他地方没区别的时候,兰再次置之一笑。
“那是指在起源大地上的贸易联盟城镇啦,大可不必担心。”
以这样的理由将自己不知为何有些旺盛的求战之心压下来,摩亚觉得兰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了!真是的,人长得那么好看,头脑又好,为什么这个时候就是一副胆小鬼的样子呢?
然而,抱怨归抱怨,摩亚也知道自己不能弃兰于不顾,直接就拉着这样的虹之追迹者就去出击伊尔雷德了,也正因为如此,进不能退亦不能的处境才让摩亚感觉更加火大了。
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拉缇、马连达还有鲁迪扬,又抬头望了下空中的虹桥,万般无奈之下的摩亚只能叹了叹气,然后就在他正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
“这不是摩亚吗!?原来你在这种地方啊!”
同时让摩亚和拉缇吃了一惊的中年男性声音,定睛一看,身着简易的铠甲,因此露出了手臂上的肌肉,还有那脸让人眼熟的胡渣——
“……大叔!”
“洛里先生!”
出现在摩亚面前的是诺斯顿水色骑士团公会的负责人——中年大叔洛里,不过跟上次寻找摩亚的有关信息时候不同,修整了一下边幅,腰间挂着单发火枪,背后是一柄巨大手斧的洛里这次显得精神多了。
“这可真是,没想到能够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啊,哎呀,拉缇也在啊,原来如此~”
向摩亚打了招呼,却意外发现同样对自己致意的摩亚身边,拉缇也对自己露出了微笑,洛里不由地嘴角翘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啊……摩亚你这小子……)
“你也是啊,看这身装备,是要出任务么?”
走到洛里面前,例行公事般地自然抬手,摩亚跟洛里的拳头轻轻撞了那么一下。打量着洛里一身上下,摩亚眨了眨眼,赶忙问道。
“是啊,有一宗委托我们水色骑士团的大买卖,人手严重不足呢。”
皱了皱眉头,洛里如实相告道,这让摩亚一下子张大了嘴巴,明显流露出很羡慕的神情,一脸不解的洛里面前挣扎了一番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摩亚纯蓝色的双瞳微微一睁,忽然抬手,他对着洛里就是一个响指。
“那我——不,我们也来帮忙如何?”
“咦……这样好吗?我们这可是苦差事啊!”
有些吃惊的洛里面前,摩亚露出了笑容,只见他抓起自己身上的白色骑士大衣,然后振臂一洒——
“我,不也是水色骑士么!”
这样的动作让洛里颇为惊讶,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呆呆看着摩亚和对着摩亚不住地点头的拉缇以及马连达之类“太帅了”、“嗯,这才是男人的浪漫”之类的原因,而是——
(抓了那么多年猫猫狗狗小偷小摸,你居然还热血得起来,这实在是……)
不过,即使如此,在场的人中,也还是有对摩亚持怀疑意见的——
“这样好吗,塞尔特先生,兰小姐不是嘱咐我们不要乱跑了么?”
一脸平静,但赤色的双瞳中写满质疑的鲁迪扬说道。
“不不不,她不是也说过我们可以去赚一下外快了么?对吧,大叔!”
对鲁迪扬的顾虑予以否认,摩亚答道,欣喜之余,他不由地再次转眼看着似乎还在犯难的洛里。
“大叔,说吧,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唔……其实就是护送商队货物,目的地就在前面的城市了。”
“咦……那么近了,哪里哪里?”
“那个……好像是叫做,伊尔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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