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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光 无名行大事,小草道古今

之乎非霪

  

他是个人,他没有名字。

好吧,他当时肯定是有名字的,只是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消失了,剩下的人都是不知道他名字的。

此时大辽国的皇帝耶律隆绪刚刚驾崩,新皇帝耶律宗真即将继位,但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况且他也没法知道,消息从南京传到这里起码要半个月的时间。

然而接下来的事是他不得不知道,也不得不关心的——

天空中的云朵开始快速的流向视角所及最远处,在空中被拉成头指西方的怪异长蛇。但耳边并没有传来按常理应当听见的风声,反而空气较之以往异常的闷热。接着他看见西面陆地的边界在缓缓的蠕动,一大段地平线脱离了它本该在的地方,向上移动着,像是雨天从土里爬出的蚯蚓,在泥浆中翻腾。不过这条不在泥浆里,而是在刚刚向那边聚集的云里。

常识告诉他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那件事确实发生了。

山神与海神发生了战争,山神胜了,海神被迫割去了一块土地。

接着声音传到了这,轰隆隆的震耳欲聋。

当天下午他便准备好了行头,第二天早上策马前往那块山神赢得了的土地。谁知道那有什么呢,肥美的牧草?遍地的珠宝?更大的可能什么也没有,但是谁知道呢。

马和人一样年轻力壮,日落时便到达了目的地,同行的还有部族中同样年轻力壮的几人。部族中的长者警告过他们不要接近,但他们中没人理睬。

那原应是一片海滩,现在却被宝塔般高耸的峭壁取代,海湾剩下的部分只能称之为小水塘了。水塘像是亡国的遗民,镶嵌在峭壁与平地之交隙,里面的水一点点以人眼不能视之速度干涸。他不会知道,这也是未来契丹的命运。

他在水塘中看到了一个帐篷大小的小沙洲,上面长着株不知名的小草,在微风中摇曳的样子甚是可爱。他撩起裤腿渡了过去,水至多淹到他的膝盖,全无往日海的深邃。虽然以前连接着海洋的时候它也就这么深,但海的其他部分是深的,它也沾光被称为深的。

那株小草已经结了穗,带着种人妻的风韵,让他想起了自己新婚的妻子。草穗有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香料在这虽称不上稀罕物,但也是珍贵的,带些回去也许可以充当香料烧几顿。若是像汉人那样种起来,以后或许就不用再为了香料发愁。他于是将几株草穗尽数拔走,攥在手心里,撩起裤腿离开了沙洲

一行人在峭壁边上徘徊了几个时辰,想找个可以上到峭壁上面的地方——峭壁坡度太大了,又沾满了淤泥,湿不可攀——可直到天完全黑他们也没找到,于是便在峭壁边上生起火睡下了。

第二天继续寻找,终于在一处小沙丘上看到远处峭壁有处凹下去一块了的地方,他们很幸运的找到了。是的,太幸运了,太幸运了,那是上到峭壁上面的唯一路径,是峭壁与大陆两千五百多公里交接处的唯一关口,是后世最重要的一条商路的最重要的一处地方,契丹语称为“阿点蒙沙刺”,汉语则称为“延西关”。

关口的地面上铺满了石砾,马在上面无法站稳,他们只能下马步行。那株草穗他也还带在身上,弄得他身上都带了些许香味。

那上面是一大片的淤泥,以及一些刻了汉字的巨大岩石,除此外并无他物。众人也说不上失望,毕竟也是预料以内。但海神的失败着实惨烈,山神割去的这块土地三面望不见边际。

他认得几个汉字,于是前往巨石前面拜读,却只有字个字,写作『弇兹升之』,他并不明白是何意思。

按理说再不济也应该会有几条没逃走的鱼,但上面却只有淤泥和小水塘,像在催着他们赶快离开。几人不甘心的在淤泥中翻来找去一番,却只找到了些贝壳。

早知道还不如不来呢。

失望的人们把贝壳砸向天空,又坠落于地。

他把草穗掏了出来,想再闻闻香味,这样的动作几天里发生了好几次。时间让香味淡了不少,他于是使劲的搓了搓,无意间让里面的种子露了出来。一阵风毫无征兆的吹过,把种子中的几粒吹到了地上。

他走了,他留下了最重要的,没人知道。

你是棵草。

我也是棵草。

不对,草和草是没法交流的,那我自言自语好了。

很久以前,当我连颗种子都去不是的时候,一次或许偶然的基因突变,为我们一族带来了极强的耐盐碱性,与带着香气的草穗。这片被二足兽称为『延西』的地方,对我们来讲,简直如鱼得水。时至今日,我的同类已长满了这片原本荒芜的盐碱地,使其成为肥美的牧场。

同样在很久以前,同样在我连颗种子都不是的时候,一群自称为『契丹』的二足兽闯入了我们的领土,很遗憾,草没法打架,草甚至无法知道二足兽的存在,二足兽成了这里的主宰。

甚至一部分同族,与二足兽签订了惨绝人寰的契约——他们将自己的草穗结的更大,气味更香。他们用自己的孩子,与二足**易,换来稳定的生长环境。欣喜的二足恶魔称呼他们为『香料』,命名他们为『三尺香』,因为二足兽隔着三尺就能闻到他们孩子的气味,贪婪的流出口水。

而我们这些宁死不屈的,只能沦为他们家畜的粮草,被命名为『穗草』。

在不是很久的很久以前,我依旧连颗种子都不是的时候,自称『契丹』的二足兽与来自南方的自称『绥达』的二足兽,在海上相遇了。他们惊讶于世界上还有一个像对方那样的国家,兴奋,同时带着狐疑的,开展了海上贸易。

然后。

我发芽了。

这不是件大事,但对我来讲,是最大的一件事。

我生长在一处港口,每日能看见……不我看不见,那就我能听见……不我听不见,总之我知道,身边一直有大大小小的商船来来往往。绥达二足兽往这运来白银和黄金,契丹二足兽往那运去丝绸与香料。

如果穗草有视力,我一定能看见比其他同类多的多的趣事。可惜草是没有视力的,我没法看见,但我就是知道。

比如在此时此刻,一个叫做姬泷玉的汉族雄性二足兽就正踩在我身上。

关于这只二足兽,大有可说道之处。他祖上是东边大明国的富商,但家道中落,等闯王李自成造反的时候,他就加入了进去,混上了一个将军。之后吴三桂引满洲军队入关,他正引兵攻打西辽。李自成的战事节节败退,他却与当地富商暗中勾结,将西辽部族打的找不着北。等闯王兵败,他也与西辽达成合约,自立为王。

之后他与他的继承者开展了一系列的改革,包括向西辽和嫩离尔亚派遣留学生,颁布宪法,改组文官制度,推行民主化,鼓励开办工厂,进行海外殖民。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到时候我也估计早枯萎了。

那我是怎么知道的?谁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呢。

西顺将逐渐强大,并在不久后与西辽合并,再不久与满清合并。

同时会带着些不确定因素。

比如妖祇。

此次姬泷玉跑来这个西辽的港口,便是弇兹召见了他,不过与其说是召见,不如说是下达命令。

弇兹至目前为止还未出现,只是通过不明手段下达着命令。命令直达姬泷玉的大脑——我棵草怎么这么懂——之后这些命令,或者说条约,将会成为全球范围内的常识,甚至被写进宪法。

除此以外还有世界范围内其余各国元首也都受到了弇兹的召见,他们同姬泷玉一样,只能听着,承认,没有反驳与妥协的机会和权力。

卑劣的神,尤其弇兹,是最懂得玩弄二足兽的。这是一个绝不可能平等的,由妖祇占绝对的支配地位的世界,她却假惺惺的意图实现妖祇与二足兽间的稳定。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话说。

这混蛋。

要踩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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