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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彼岸.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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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lashyiyi
  • 2019-07-27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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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过她。你一个人去就行了?”

“嗯。”

“那是不行的。”

“为什么?”

“确实,如果她死了,你也无法再存在下去。但是同样,如果你死了,她同样也不可能还活着。你应该知道原因的。”

知道吗?并不知情,却有这种感觉。有些东西将自己推了出去,脑子里一片模糊,就没有再争辩下去。

“所以,就是我和她,两个人一起去么?”

*******

远处,火烧云红遍了天。他的生命,也许只剩下了最后一天,却完全没有遗憾或者害怕的感觉——这种心情,此刻还轮不上他。

最痛苦的人又不是他。

这样说是有些做作,斛弥想着,做作就做作吧。

始终存在的残缺感,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使得自己总是找不到顺合常理的选择,总觉有些别扭,就像某些制作粗劣的人工智能一般。

然而,却没有感觉。那些神秘的联系,也许只是一个骗局,但对于他来说,却比他的本身存在还要真实,是绝不容置疑的。

昂首望去,洞庭湖上点点粼光闪耀。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终点——集合樁的所在地。这种说法听起来挺可笑的,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措辞,也许是自己心不在焉吧。来这里用了三天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想了许多。

也许,也不完全是在想。

*******

在那个透明的梦里,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透过竹叶构成的绿色天空,便不再像光,倒像是凝聚在半空里的绿玛瑙似的,凝聚在了一刻。女孩坐在屋门的台阶上,安静地等待着母亲的归来。然后,世界便混杂在一起,被一把大勺子搅来搅去,成了一碗暗色的咖啡,喝下去,满嘴苦涩。

本以为回味的时候便能觉察到一丝甜味,因为确实放了糖。可是,味觉已经被那些不堪的味道侵占,就算真能尝出甜味,也是带着苦味的甜,变了质。不愿回忆,当美好深陷在深沉的痛苦之中的时候,就像在污泥中搜寻宝石一样,没有足够的觉悟,是不成的。

风里飘荡着奇妙的味道,抽动着鼻翼,一下一下的。心跳渐渐与风声的频率相和,彭,彭,彭,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发现,所谓的风其实便是清晨的第一丝阳光,早晨的时候来了,到了傍晚又匆匆离去,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景色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似乎在动着,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天空飞快地翻动着,白天,黑夜,云彩,星空……到了最后,便再也分辨不清,成了一片奇特的混沌,流动的世界,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剧烈地摇摆,便再也无法站立,终于落入了那股湍急的洪潮之中,失去了气息。

模糊的世界中,看到的只是些轻柔的影。在记忆的残骸中,茫然地走着,满目萧寂,不由得落下了泪。为了解脱,这便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么?但这代价是在太重——遗忘过去,就想出丢弃了自己的灵魂似的。若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愿意承受那份空洞?像个稻草人似的,心中空空如野,茫然肃立在空荡荡的晴空之下,若是有风的话,或许会被吹散吧。

然而,忘却的却不是全部。记忆并不能真正被抹杀,只是被堵住了道路,便再也找寻不到。隐藏在潜意识深处的印象,在思绪的漩涡中,偶尔会被卷带出来,待到发觉的时候,便已经消逝不见。即便如此,久了,有些东西还是溢了出来,洋溢着香气,还以为,只是偶然。

虽然忘了,却依然记得。并不是原因,却是命运的起点。

*******

夜风摇动着衣摆,钻入怀中,就像那孤寂的精灵似的,一点凉意,彻心沥骨。

绕过那根枝丫,抬起头,她就在那里。

“嘿,许卿枚。”

斛弥考量了许久,说出口的时候却是轻飘飘地,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吗?”

蝶舞对他侧目而视,眼睛里不知是何种神情。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倦起身子,语气干涩,“对不起。”

“为什么?”

“我当时并不知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斛弥抬起头,靠在蝶舞所在的树干上,“为什么要道歉。”

似乎是被这个问题噎住了,蝶舞许久也没有给出回答。“根本就没有道歉的理由,”斛弥说道,“你我明明都很清楚。”

“但是这些必须由一个人来负责!”浪花从裙摆直卷上头顶。

“已经够了,没必要再去加重它了。”斛弥坐了下来,“反正我是这样想的。这种时候还要硬给人戴帽子,说什么负责不负责的话,我才不愿意这样下去……”说着说着,便成了咬牙切齿。

“但是记忆永远不能够消除,就像永远不可能改变的过去一样。”蝶舞喃喃道,“我也想啊,可是根本不可能回去……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在斛弥耳中就像钢针似的,不停地捣鼓着他的心。已经太迟了吗?

“我才不信没有办法。”他赌气似的说,“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我就非得听话,非要去怪你吗?哪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

“明,”蝶舞似乎笑了一声,却轻得无法辨认,“我也是自私的。当然……更不愿意这样。然而,如果你想因为这件事处置我的话,我肯定是愿意的。也许这就是人吧,许多自己不愿意的事,却愿意去做。许多自己愿意的事,却因为各种理由而不做。没有人拥有真正的自由,更不要说,仅仅是傀儡的我了。”

凉风袭骨,身子抖了一抖。明明是夏天,却是这样的冷。斛弥搜寻着脑海中的词汇,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总是抓不住。

他突然想起来了。

“你并不是傀儡。”

“谢谢……”

“我说的是真话。还记得见到白眼的时候吗?”兴奋得神色在脸上弥漫,“白眼的能力是透视真实吧?那么,他看到的应该是你的本质,可是,按他当时的反应判断,根本就没看出你是樁。”

“呃。”图案在袖口边翻滚。

“否则,他为什么还要确认。也许,他看到的就是现在的你……”

“但是,那也是一样的。”蝶舞轻笑着,全身猛得一亮,“我是不是人类并没有意义。即便我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本能却始终没有消除,况且,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也不可能回来,还是一样的。”

她仰起头,月光映在她的脸上,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那么,为什么要救我?”斛弥摩擦着嘴唇,“唉,先别管是不是‘救’的问题,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蝶舞的身上还是一片平静,就像深沉的湖水一般,“不清楚,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亲切,和其他的人不同。”水滴落下,起了涟漪,“好像……曾经见过似的,而且,感觉是我这边的,没有危险。这样的人,其实只有你一个而已。”

听了这番话,斛弥只是紧闭双唇,道不出只言片语。

“但这些应该不是原因……我只是不愿意你消失,无论如何,不管你打算怎么做,能常常看到就好……”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急急地扭开了脸,“应该是,我喜欢你吧。”

过了许久,斛弥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的意义,竟不住也红了脸,“你还真是突然。”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唔了一声,低下了头。

夜里的风,还是冷冰冰的,四周一片漆黑,依约能看到些许树木的影子,仔细去看的话,暗色中隐藏的光点便轻快地在空气中游弋着,歌舞升平,芳香四溢。不真切的景象,触碰了眼脸。于是便闭上眼睛,内心平和,冰冷却显得更加真实,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悲哀又一次弥散在空气中。胸口里像灌了铅,沉甸甸地提不起精神。“明,现在,你还有什么愿望吗?”蝶舞小心地问道。斛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貌似随意地回了句,“你呢?”

“呃……”

“以前呢?”

“能够平平常常的就好。”

这样的话一般都会让人觉的有些虚伪,他却是相信的。蝶舞真正的样子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模样本来就是变出来的。然而,她却并没有将自己造得倾国倾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模子,站在人群中绝不会扎眼。这就足以证明了。

“至于我……”斛弥皱起了眉头,“……许卿枚,你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蝶舞看着月光,坐在树枝上自顾自摆着腿,并没有回答。顿了顿,斛弥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是这样想的……因为自己有着某种愿望,不方便提出,所以才来问我。”

“不是。”

“那是什么?”

“就是想起来了。”

斛弥轻轻地哼了一声,“总之,我在这里的原因就是:只要去了,无论结果,我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如果不去的话,还真没想过……”

“什么愿望?”蝶舞仍然看着月光,全身是雪一般的洁白。

“你的愿望是什么?”

“说过了。”

“那是答非所问。”斛弥笑道。

对话有些生硬,像无谓的自言自语一般。对他们来说,本就没什么可交流的,因为早已知晓,而对话的目的也仅仅是对话而已。说出已经知道的事情,是为了牵动某种情绪,即使已经知道,有些话,还是得说的。

斛弥侧着头,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卖关子了。你其实是来赴死的吧?”

“觉得这是唯一的路,正好可以解脱。其实我也差不多是这样想的,你要是这样做的话,我就会奉陪到底。但,是……”他咬住了下嘴唇,“我和你稍微有些不同。路决不会只有这样一条。”

“你应该知道吧。白豚的意思,就是让我对集合樁使用那种能力,这样双方便会相互消解,同归于尽,他不好说而已。”

“嗯。”

“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蝶舞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掩饰许久的疲惫,“而且我来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我可不是这样想的。”

“嗯?”

“那时候我只是想,去到那里,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会结束的。”

斛弥再次睁开了眼睛。

“而且,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悲观,就算明明没有解决的办法。毕竟,悲观是没有意义的。这种时候,就应该自欺欺人吧,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这样说应该没错吧?”

蝶舞在树上扑哧了一声,这声笑绝对是真的。

冷风袭来。

“一定不会死的。”斛弥强装出自信满满的模样,“一定。”

*******

“果然不过是孩子。”白豚缩回头,脸上却带着浅浅的哀伤的怀念。

“小白?怎么闲到可以跑这来偷听了,你现在应该很忙才对吧?”千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掂了掂身上的花色丝衣,突然摆出了呼喊的姿势。白豚像鲤鱼一样窜了起来,捂住她的嘴,脚尖高高地掂起,“我这叫……察看重要人员的精神状况,是很严肃的事……”他用力将千针拽到了地上,并重新巩固了隐身幻象,“次次都来捣乱,你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安生些。”

“想我变成你这个样子?还不如让我去死。”一边说着,千针爬到白豚刚才的位置,探出了头,却马上被白豚拉了回来。“说正事,谁让你来的,什么事。”白豚急躁得问道。

“其实没什么,就是诸如你的预言又中了之类……”

“我说过很多次,那不叫预言,那叫推理。”

“都差不多啦,水里的和地上的,查明的有四十多位,应付起来并不困难,但他们似乎掌握了一种能够与集合樁建立直接连接的方法,估计会成为持久战……唉,这不就是你来之前的说辞吗?又让你猜中了一次。”

“我说过那不叫猜,”白豚指着她的嘴唇,“唉,跟你没法说话。和他们说声,十分钟后我会回去。”

“主将擅离职守,被逮到还要人等,真不知羞……”

千针做了个鬼脸,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向白豚点了点头。你也知道这是关键阿,白豚心想,这种事情又不能交给别人代劳,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这时候跑出来……

想到这里,心突然落了下来,像是掉入了水中,扑通的一声。

*******

有这种想法,真让人感到羞耻。

他沮丧地想着,回过头,千针已经走了。

必须跟他们说说明天的事,可是,又怎能说得出口。要求他们做出牺牲,自己却不能给予任何补偿,甚至连俯首请求都不愿。

或许是自己在这个位子上待得太久了,有点自以为是吧?

确实,即使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会按自己所想行动。然而,却会有罪恶感。说到底,不就是简单的“利用”么?

今晚冷得实在有些过分。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明天的作战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就是跟着他冲入集合樁,然后——

也许并没有什么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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