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不敢吱声，只是静悄悄的看着，连伞面传来乒乓的雨打声都没打扰到任何一个人，一切都静下来了，翠竹都不免停止晃动。
此刻，就算是憬也不免感到悲伤。他看着面前的一切，暗自做下了决定。
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才到这里，现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静静立在原地。
是因为哽咽么，泪水压缩在眼中，把能表达心酸的话语尽数泯灭。
不，或许并不是，憬听不到抽泣的声音，他之前不就知道么，这女孩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
还没等憬得出结论，女孩就放下了雨伞，她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划过，视线从未从那个小土包离开过。
她应该是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穆苒蹲了下来，再找不到的人与再也说不出的话混做一团，得到的结局只有痛心。
对吧。
雨，快冷静一些，好么。
憬握着伞柄，想走上前，但一步都动不了。脚底的石阶好像顺着他的脚在往上爬，把他牢牢的束缚在原地。
“穆苒。”他忍不住说道，想叫住穆苒，让她好好的哭上一场。
早已认定的猜想和实际发生的现实是不一样的，正因为如此，憬才能看到这一场面。
后者往往更让人难以接受。
女孩没有听到，悲伤有时候是可以隔开声音的。
更何况，她已经沉在了深处。
“穆苒！”男人又高声呼喊，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只是干看着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这一次，穆苒听到了，她缓缓回头，看到了那张陌生但是很快就会熟悉的脸。
“憬叔。”她颤抖着，雨水和静静流淌的眼泪顺着下巴缓缓滴落，已经分不太清了。
脚下的束缚在瞬间破碎，憬三两步就跑了过去，然后站在穆苒面前。
抱住她，会更好么。
“我在。”憬回答。
“这就是吧。”她的声音冰冷，就像这雨水。
憬愈发艰难的开口:“嗯。”
“谢谢您，憬叔，谢谢您……”她抬起头，眼泪不住的下流。
憬很想为她抹去泪水，但怎样都是无用功。
抱住她，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照做了。
冰冷的身躯很是单薄，忍不住让人心疼。
“刻上碑文吧。”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想带着穆苒赶紧离开。
这地方，太冷了。
她必须要尽快从悲伤里走出来。
憬本以为这女孩的要远比他想象中坚强，但是，再坚强的人又怎么能面对这样的事而选择漠视呢。
她只是暂时想躲起来，直到自己有勇气面对，有勇气接受现实的时候，再痛哭一场。
这一刻，憬深深的意识到，再那份坚强前面，在名为殃悍的称号前面，她现在也只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
无力，无助，甚至是无望。
没有希望。
“……”
她没有回答，只是抓着憬的衣服，抱住憬，嚎啕大哭。
她太需要一个发泄点了，一直强撑镇定，一直强撑着前行，丢下太多太多，身后被她丢下的人还微笑着看她离开，给予她鼓励，让她抱着生的希望前行，名为活下去的卑微希望。
自己则是留在阴暗潮湿的石阶旁，用最后的时间和爱人相拥。
现在……
他们被埋在地底，在冰冷的环境下渐渐失去知觉。
而她获救后偷偷的跑回来，连最后一面都是奢望。
坟墓，已经把他们永远的隔开了。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躲够了，该面对的时候，再也提不起，也撑不住。
她能走到现在堪称奇迹。
但是从今以后，不管她要哭多久，憬会一直为她打伞。
……
碑文刻好，憬郑重的把墓碑立在小土包前，上面只有两个名字，再没有过多的字迹。
穆苒摘了两朵野花放在墓前，但很快就被雨水冲走，她也不恼，只是任由雨水肆意妄为。
两人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先提出回去。
憬撑着伞，虽然两人都淋的差不多了，好在憬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受灾不算严重，回头用烤一烤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雨好像小了一些，起码看得见竹林后面了，光秃秃的石壁上有朵小花，倔强的生长。
“憬叔，我们走吧。”良久，穆苒率先开口，她拉着憬的衣角，生怕他消失似的。
男人点点头，转身离开，刚登上台阶，却感觉衣服被什么拉扯着，他回头一看，却发现穆苒呆呆的看着一个角落。
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正是之前穆苒亲人蜷缩在一起的地方。
他刚想说什么，却发现穆苒已经走过去了。
“稍等一下。”穆苒小跑过去，憬也紧紧跟在后面，突然，一点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银质镯子，挂在了之前那两人依偎的石壁上，之前憬没有发现，大概是因为搬开那两个人之后没有就再没有过来。
现在它正靠在那里，在雨里等了许久。或许，它就是在等穆苒呢。
他们知道穆苒一定会得救，然后回来，回来亲手安葬他们。
这是留给她最后的东西，留给她的念想。
“这是，妈妈的手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我认得……我认得它。”穆苒颤巍巍的拿起手镯，声音也有些颤动，眼里突然间就有了光亮，就像是突然供给了什么能量。
憬摸着穆苒的头，声音已经不能再柔和了。
“这是他们留给你的，时刻带在身上吧。”
该说，这是只有血亲才能感应到的么，憬一手打伞一手扶着穆苒，看着这个可怜但又重拾希望的人。
现在，终于安心了。
“好好活下去，普普通通快快乐乐的活着，那就是他们对你的期望，就把这个当成目标吧。”他轻声说。
穆苒点头，不知道是答应了谁的话。
轻风传来，两人顺风而行，就好像风有意要送他们一程似的。
就连雨也没那么冷了。
伞下，一高一矮两人缓缓走着，沉默着。
憬总感觉忘记了什么东西，但那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想的只是吃点热乎的饭菜，转换一下心情，对着山谷痛快的高呼，然后哄着穆苒入睡。
只希望在她的梦中，没有现实这般残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