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
玉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小妮子，才在这里住了两天，就总想着什么大大小小、妾室不妾室的问题，真是让人无语至极，看样子是真的动了春心。
当然，她确实知道李青晨对她俩有色心。但这种色心，似乎并不是想强迫、或者威胁她们屈从于自己。
看他所作所为，更像是偷心而非偷人。
就吴玉婉而言，这……似乎更可怕。
盛唐开明，书生优伶一夜风流在神都屡见不鲜；有时，红颜知己亦可同榻而眠。
而一旦陷入情网，就烦恼万千。所谓情字，得之则甜如甘饴，失之则锥心刺骨。
吴玉婉少年时立志学习、考取功名，所以未曾体验过男女情长，而她也不想体验。
“玉婉姐姐？”
“哦。唉，吾亦难以言说。似是有色心，却……又不像那好色之徒，紫嫣，你可曾有……男朋友？”
“男朋友？”
玉婉当即将自己和李青晨在车上的谈话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不知算不算得上数，豆蔻年华倒是看上个书生，乃二哥同窗。来往过两三回，多是听其论诗说文，不知算不算交往。后来那人进京赶考，听说病死途中，为此也曾抹过几滴子眼泪。”
“可曾拉手云云？”
“吾家规距甚严，且二哥、丫鬟等众人多在旁侧，哪敢那般逾礼。”
“那恐是算不得数。那……妹妹可知喜欢是甚感受？”
“姐姐长吾近三岁，竟不知？”
“不知，未曾……交往过，故不甚清明尔。”
玉婉说得是实话，自及笄那年父亲离世，她女科中举，家中兄长争产不休，心灰意冷之下便和诸位兄长断了往来。家里差媒婆来说媒，她也以官府之事尽数推脱，再加上大唐等级森严，身份悬殊者不可通婚，所以并无相关经历。
何况大理寺中戒律严苛，又有不良人时常监视，与男子同僚之间最多也只是工作上的接触，并无多少私交。
大理寺、刑部，这种地方整日面对穷凶极恶之徒，稍有不慎便会殒命当场，所以里面的官吏也多以冷酷著称。
在那里工作了四年的玉婉，纵然是如花似玉般的年纪，也不得不关闭心门，学会了冷脸示人。
喜欢，对她来说是一个遥远又陌生的词。
“吾亦不甚清明。私以为：喜欢，便是想嫁于那人，想和那人居于同一屋檐下。此间交往倒是甚好。交往之中，若是发现此人性情不佳，分手便是，亦不会误了终身大事。诗经云“女若耽兮，不可退也”，而此间的分手，女子岂不亦可退也？”
听到紫嫣的话，玉婉似乎有点明白了。但是……
“犹可退也……不可退也……妹妹可曾见过河中浮尸？”
“未曾，想是可怖之极，姐姐为何忽得说起这个？”
“渭水河畔常有女子浮尸被人发现。你可知她们是何人？”
“何人？”
“多是优伶歌妓，亦是不可退之人。”
“优伶歌妓，不可退……之人？”
短暂的疑惑后，紫嫣明白了玉婉的意思。
“想必多是痴情女子……”
“纨绔书生只为一晌贪欢，故一言轻诺。然……那些女子便是信了，想着赎身脱籍，念着为妻为妾。可……终是成了河中浮尸，土中白骨。”
“若可退也，想必犹可活也。”
“如何不可退？又无旁人逼其投河。只是念想破灭，心死罢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卧室的氛围似乎也抑郁了几分。
“青晨哥哥，可是这般纨绔？”
“相识不久，难以言说。”
“嫣儿私以为不是……”
“为何？”
“道不出缘由，就是这般觉得。”
“愿汝之所感无错。唉，你我二人，恐终有一人将来亦是不可退也。时候甚晚，睡吧。晚……晚安”
“嗯，姐姐不必担心，可退终究是比不可退好。你我二人一起穿越，跨越六百多年相聚于此，此等缘分，纵不是姐妹也胜似姐妹。晚安。”
紫嫣说得话使玉婉深受启发，她没想到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三岁的少女、在这些事上看得竟然比自己还透彻。
是啊，有选择，总归是比没选择要好；有退路，总归是比绝路要好。自己又何必多虑呢？
和紫嫣、李青晨跨越千年相识于此时此地，这又是何等大的缘分，何必再患得患失，顾前顾后？何况……李青晨自己也未提及娶亲、纳妾之事，自己二人在这讨论这些事，也没什么意义啊！
洗漱完毕的李青晨换了睡衣躺在床上。
这一个晚上，他觉得自己比两个古人都大受震撼。女人的心思本就难猜，而古代女人的心思……唉，躺平吧。
这个吴玉婉，和自己看过的小说、电视剧里的穿越者都不太一样啊！不但不按套路出牌，还仿佛开了挂一般。
但有件事可以确定。
自己攻略穿越妹子的计划，基本上可以终结了，太难了，何况对手还开了“挂”。
他果然没办法像小说里的男主人公一样，慢慢养成、各个击破、收为后宫，完美结局。
虽然他的开局和他们一样，非常有钱、豪车别墅，关键还有——父母不在家。
然而，人生，不是游戏；现实，也不是。
当面对两个鲜活的“古人”时，经过现代文明洗礼的正常人，依然会选择遵从对方的意愿，视对方为平等的个体。
最重要的，是试图以现代人的思维、思想，扭转古代人的思维、思想，以清除那些只适用于千百年前的陋习和法则。
而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上的强迫？
就像“文化入侵”一样，自己对吴玉婉、范紫嫣二人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一种“现代文明入侵”？可是，“不入侵”又怎么能教会她们现代生活的方式与逻辑呢？
李青晨此时此刻想起了那个主修社会学的高中同学，听说她读研了，下次有机会倒是可以向她请教请教。
对于吴玉婉，他也不想强求。
毕竟，他从来不喜欢追女生。他始终相信，真正属于自己的，不用自己追，那人也会守在自己身边；而不属于自己的，即使千辛万苦追到手，最终也会以其他方式失去。
至于紫嫣……他人的人生不是自己的养成游戏。暂时还是先好好照看她吧，既然捡到了，那就不能不负起责任。捡个小猫小狗尚且需要好生饲养，何况一个大活人呢。
等落实了身份的事情，再送她去私立高中混个文凭，接着再送到私立大学进修几年，之后的人生就交给她自己了，权当是养个妹妹好了。
对了，如果身份的事能尽快落实，把玉婉送进大学也是来得及的。
“唉，本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爽文男主。没想到，终究只不过是个好人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