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头颅在桌面上滚动着，翻到的酒壶中流出的酒液与血迹混合，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头颅大张着嘴巴和眼睛，双眼无神，这样一副惊恐的样子此时却显得格外滑稽。
林震天微抬起眼，瞥了下头颅，又看了眼破窗而来的那人。
他是一位穿着苍青日月玄纹道袍，一副道士打扮的人，面相看着约莫四十余岁，头发灰中泛白，蓄有短须，头戴紫金五岳冠，双眸紧闭，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威严不显自露。
但真正让林震天感到忌惮的是，这个道士明明就站在眼前，他却感觉不到道士身上外露的任何气机，若非是先前见识过道士踏空而来、乘风而起的英姿，他都要以为对方不过是装神弄鬼的凡人了。
朱适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无论是桌上血淋淋的头颅还是那位英姿不凡的道士都无法让他的注意力有丝毫波动。不过心底，他却是已经暗暗冷笑起来了。
这就是清虚门的作风？还真是有够出人意料。
“敢问阁下是……”
林海州扶着林震天起身，林震天表情淡漠，林海州则脸色阴沉，这毕竟是他祖父寿宴，闹出这样一幕，打的可是整个林家的脸。
“这位……想来便是清虚门的正乾道长吧？久仰久仰。”
朱适扯着狐狸般的笑脸，起身朝着道士拱了拱手。
“正乾？”道士睁开紧闭的双眼，莫名的神彩自瞳孔闪过，他冷冷的道：“对，我是正乾，正乾道人，清虚门第三代弟子。我是应约而来……应约而来参加林震天寿宴的……”
他僵硬的扭过头来，直视着主位上的老人。
“你就是林震天？”
林震天淡然一笑，像是丝毫不在意道士的无礼行径，“正是，某震天，见过道长。道长不远万里前来，某没有亲自接迎，已是失了大礼，望道长海涵。”
他丝毫没有提及桌上的头颅一事，朱适则乐呵呵的看着，至于其他人，无论是林海州还是其他泛江城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均是半句话也不敢吭。
只因为站在那里的，是清虚门的三代弟子，是此地第一宗门伸出来的触须，是那个强大宗门的颜面。
其余众人也起身朝着道人恭维着。
正乾道人向林震天摆了摆手，没有理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就是站在那里，但他不入座其他人也不敢随意坐下。
好在这时，朱适嘿然一笑，指着头颅说道：“不知正乾道长这是何意？”
正乾道人看了他一眼，声音僵硬的犹如坚冰，“来的路上看见有贼人作恶，索性便砍了就是。”
贼人？
朱适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面色淡然的林震天，别的不说，就现在这层楼里的人谁不知道林老爷子养寇自重，与山里的山匪、强盗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此乃公义之举！道长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实乃仙道中人之楷模，以此得证道心，登天有望啊。”
林震天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恭维话，心里则琢磨着正乾道人如此做法的用意。
左右不过是想在之后的谈判中争取话语权罢了，这世间又哪有真正不顾自身利益，为弱势者发声的人，朝廷也好、修真界也罢，不过都是一群弱肉强食之辈，又哪见得着真正的好人？
“哼！”正乾道人撇了撇嘴，踏步走上前去，随意的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毫无顾忌的拿起身前的酒杯，一口就将杯中的液体尽数饮下。
“道长豪爽！”林海州见缝插针般的喝了一声，随后指挥下人迅速的把桌面收拾整洁，那颗头颅则像是个鞠球一般被不知道什么人踢到了角落里。
众人纷纷入座，开始把酒言欢，先前那一幕好似从未在此发生过，有人喝高了就开始唱了起来，有人扭着肥臀跳舞助兴，有人大声谩骂，有人大哭大闹……人生百态、丑态，此时在这场泛江城权力者集结的宴会上显露的淋漓尽致。
头颅骨碌碌的滚到了无人可见的阴影处，阴影伸出手，扯着头发将头颅提起。
望舒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确信这张满是血迹、酒气的脸庞有些面熟，但又不觉得在哪里见过。
当然，并不是楚河，尽管她巴不得那人像这般狼狈的样子死掉。
望舒认识之人都是万年前的人物，想来能够活到现在的也不会如此可笑的死去，而她转世至今不过半月，再此期间有过接触的人也不过一手可数。
想了想，她终于知道在哪见过此人了。
那是在来泛江城之前，她与楚河在郊外遇到了一伙盗匪，当时楚河以一人将那些盗匪尽数屠灭了。
不过那时的楚河可能并不知道，伏击他们的盗匪并非只有八人，而是有九位。望舒对于气息敏感至极，自然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不过那第九人可能是看见楚河的神勇之后失了心态，独自逃跑了，望舒自然也没兴趣再管。
当时的她并没有看清逃跑的盗匪的脸，但却把他的气息记住了，现在把那气息与眼前的头颅对比一下，竟是格外的吻合。
这也太巧了吧？
望舒有些惊讶，转而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对于她这种曾经窥视过大道因果的修士而言，“巧合”二字是根本不存在的，就如她与楚河的相遇，没人会认为这是巧合。
她随手将头颅丢弃，在手感细腻的丝绸装饰上擦了擦，视线则锁定了那位正乾道人。在她的感应中，那位道士应是通神境界的修士，不过有着道统传承的他显然要比林震天强出不少。
而且，望舒总觉得那人身上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犹如潜伏的毒蛇一般。
不过这一切与她无关，她现在站在暗处，一如戏台前的看客。
而此时，作为主要角色的林老家主、清虚门来客已经纷纷登场，那么该与他们演对手戏的楚河，也应该到场了才对。
*
林震天放下酒杯，扫了一眼在座诸位的各异神态，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笑得像是枯死的朽木一般。
“道长。”
他说道，宴会顿时无了声息，没有人敢在此时发出半点声音。
正乾道人看了过来，脸庞微微泛着红，目光却是锐利的像是一把剑刃，扎的林震天生疼。
“酒已过三巡，也是时候该讨论讨论正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