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对方坚定中透着一丝羞意，江木没来由想到小山的一句词：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此情此景，该当倾倒。
换做其他任何人，早色授魂与，忙不迭应承下来，可叶梦竹表白的偏偏是江木。
“对不起学妹，我还是不能答应你。”他的言语之笃定就像坚信明天太阳一定会从东方升起一样。
你还别说，两度拒绝校花级美少女的表白，纵使江木自有苦衷，仍觉暗爽。
试问天底下，除了他江木和某些特定人群，谁能咬定青山，不为美色所动，坚持本心，他不禁洋洋得意。
不过他也庆幸，好在对方没有后援会那样的东西，否则他真怕自己哪天出门被人一麻袋料理了。毕竟现在的脑残粉可不讲道理，特别是那种思维被下半身支配的。
但他眼瞧着面前的如花玉容霎时多云转阴，蒙上一层阴霾，心下也是不忍，出声宽慰道：“学妹，我和你……唉……”
他沉吟了许久，终究只是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向来如此。
由此可见，美少女的杀伤力之强。即便以江木的直男程度，见着对方如此作态，也难免心软。
所以世上根本不存在百分百的直男，有的之所以尚未拜倒在石榴裙下，只是因为对方还不够美罢了。
江木一声叹息，倒叫叶梦竹黯淡的神色逐渐敛去，她该是想明白了什么，娇靥复又明媚起来：“学长如果没考虑好的话，我可以等。”
瞧着学妹楚楚可怜且又通情达理的模样，江木明知对方可能只是“数字虚拟人”，都险些沦陷。
心里的某处柔软被击中，他的声音愈发温柔：“其实我一直没搞明白，你为什么想跟我在一起？”
兜来转去，话题终于还是转回了今天的本来目的，再不赶紧弄清楚后拉开距离，说不定哪天他真把持不住，自投“地狱”而去。
“因为学长是好人啊。”叶梦竹理所当然道。
“能换个理由吗？”江木无力道，这场合明显不适合发好人卡。
“换个？”学妹蹙起秀眉，“学长你优秀、温柔还有才华，长得还帅。”她伸出手掌，一一掰着手指细数。
“你确定你说的是我？”江木愣住了，自己怎么想都跟这几个形容词沾不上边吧。
优秀？体现在游戏力上？
温柔？提醒多喝热水能算温柔吗？姑且算吧。
有才华？这玩意自己都还没发掘出来。
至于帅，虽说不丑，但怎么也谈不上帅吧，小帅可能都比自己要帅点。
他最大的优点便是自知之明，当下在心底将对方所说一一驳倒。
“当然是啊。”叶梦竹眼现痴迷，“高中的时候可能眼睛瞎了，所以学长你表白了那么多次我都没答应。”她自嘲一笑。
“等你毕业后，我才发现已经喜欢上你，拼命学习考到宁大，就想跟学长你在一个学校。”她顿了顿，“所以学长拒绝我再多次，我也不会放弃的。”她纤手握拳，上下挥了挥，以示决心。
这理由如同石破天惊，又似紫电亟顶，江木身子一颤。
笼罩头顶多日的疑云今夜被剥去一角，他却丝毫没有轻松之感，甚至只觉骇然。
一时失神，他只凭肌肉记忆跟着叶梦竹往学校走。
十分钟后，一声“我到了”将他从神游物外中唤醒。
江木一抬眼，已身在学妹的宿舍楼下，即便心下思绪万千，他仍不禁自得于己身的绅士风度：即使心不在焉，也记得先将女生安全送回寝室。
“那你快上去吧，我也回去了。”方才所想重又爬上心头，他强笑道。
“好的，学长明天见。”叶梦竹却出人意料道。
“啊？”江木一愣，对方是什么意思？
“对了学长，小山词中你最喜欢哪一句？”学妹却不答他，挥了挥手中的书，反问道。
“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江木现在脑中一团乱麻，哪能去想什么最爱的句子，只将刚刚想起的一句脱口而出。
叶梦竹的脸今天不知是第几回羞红，她低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右脚尖轻轻碾着地面，“学长你确实点渣呢，既不答应我，还要撩我。”
江木傻眼，天可怜见，自己只是大脑一时空白，想不到其他的，绝无撩拨之意。
可叶梦竹并不想听他的解释，抬起那张灿若春花的脸，软软糯糯道：“我最喜欢的一句是：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说完她便转过身，不让江木再看那张几可滴出血来的俏脸，逃也似的钻进了宿舍楼。
江木再度愣住，这是今天对方第二度说到“累世缘分”，莫非有其言外之意？
他甩了甩脑袋，将这个想法暂且甩开，掏出手机，急着先确认另一件事。
无视与许诗妍的对话框中十几条未读消息的提示，他径直找到高中好兄弟强哥，发去了一条消息：“我高中时候追求过叶梦竹？”
“你失忆了？这种事你问我？”对方的回复很快。
“少特么废话，是不是？”跟强哥说话，江木更是肆无忌惮。
“你没毛病吧？当事人自己不记得？高三那段时间你疯狂追求而不得，黯然毕业都能忘的？不过听说这位校花学妹也去了宁大，你不会想重燃旧情吧？”
江木没理他，人已失魂落魄。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庄周梦蝶的典故他当然熟知，今天之前，他只将之视作一个人思考太多的魔怔之语，也就是俗称的想太多。
可当自己亲身经历后，那种迷茫至绝望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他甚至生不出力气迈出回到寝室的步子，全身上下冷汗一波接着一波，简直已算洗了个澡。
叶梦竹竟跟自己读一个高中，自己曾疯狂追求过她，且身边的好兄弟知道这一件事。这岂不正是当代的梦蝶？
游戏中的世界，是否才是现实？自己此前认为的现实，又是否只是黄粱一梦？
他不是第一次察觉到这些，早前知晓叶梦竹的存在，或是江妈电话告知自己有个“青梅竹马”陆摇红，都多少感受到过。
可眼下，这些虚假的真实与真实的虚假联袂而来，以一种汹涌之势直欲将他淹没。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明白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一时间头痛欲裂，真实与虚幻不住割裂融合，在他眼前重新构建起一个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魔幻世界。
一阵剧烈的震动将江木自沉溺中救回，他劫后余生一样先抹了把满额头的冷汗，点开屏幕，是江妈发来截止时间将到的提示。
此刻他已不知身在何世，心下的忌惮早被对世界的恐慌畏惧取代，哪还会怕什么捅自己几十刀的青梅竹马，收到消息后，马上自暴自弃的给陆摇红发送去好友申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