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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惟汉行

  

夜色如墨,月光惨淡。强劲的朔风,摧折满地枯草,摇撼群木躯干,扫荡着雒阳郊野一切万物。

此刻,荀氏庄园的大门处,刚换上的值夜门卒,还未点燃照明的火把,便听见驰道上,一阵阵急骤的马蹄声交错着夜风强劲的呼啸,破空而来。

领头的伍长忙让两名门卒点燃火把照看去,但在朔风吹啸之下,被摧折的枯草漫天飞舞,将来者遮住,卷起的尘土也迷了伍长的眼睛,让他只隐约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

“何人?”伍长抬手遮挡住眼睛,留出一条指缝,举着火把走上前去。

强风中摇曳的火光,从黑夜的笼罩中照亮来人黑袍下的绣衣。

“是二郎君!开门!”

伍长见后,大叫了一声,当即认出这是仕官在外的二郎君荀俣,忙喝令门卒打开中门,牵住马缰绳引进门内。

“我阿母如何了?”

下马之后,荀俣不及多想,急忙朝伍长询问起自己母亲的情况,他刚到雒阳,本欲去官舍见长兄荀恽,却得知长兄因母病回到了本家。

“听内院的侍婢说,前几日太夫人头痛的旧疾复发,这几日缓了些。”伍长忙回道。

“头痛?”荀俣急步一顿,眼中有些许疑惑。他知道母亲的头疾只会在立冬发作,当下时节显然尚在深秋,听闻母亲生病是因为头痛,虽有忧心,但闻已有缓和,便先带着随行的令史去了大门侧的廊房。

廊房内,伍长先为荀俣褪下挡风的袍衣,又拿出除尘的尘尾,除去扎在身上的枯草残叶。

“你二人在此候着。”

待伍长清完身上的杂草,荀俣微微偏头,斜目扫了一眼两个随行的令史,略一迟疑,对着二人吩咐了一声便离开廊房。

一出门便招来一个守夜的僮仆,让他去唤醒长兄荀恽,自己则径直去了内院,小心翼翼的走到母亲居室的行廊下。

按住腰间佩剑,使之不发出丝毫声响,荀俣将耳朵贴在窗边,试图从交错的风声中,听寻出母亲憩睡时的呼吸声。

如此良久,他才退出内院,站在四进院的门楼,深舒了一口长气,望向中堂,目光随即严肃起来,扭动了一下脖颈,急步走去。

中堂

“阿兄!”见长兄荀恽早已穿好燕居的衣服坐在中堂等他,荀俣上前唤了一声。

此刻的荀恽神情颇显疲惫,正用手指顺着泪沟轻轻揉按着,听到荀俣的声音,睁眼一视,当即从弟弟急促的步姿中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再联想到夜半将自己唤醒一事,不禁心中一凝。

“出了何事?”

荀俣跨步上前,看了一眼身边正在摆置屏风的仆婢,未即刻答话,在屏退她们后,才半跪在兄长身边,贴耳沉声道:“长乐卫尉陈袆告魏相府西曹掾魏讽潜结党徒欲谋袭邺城!”

“证据确凿,魏讽已坐罪诛死!”

闻之,荀恽骤然转首,震愕地看向荀俣。

得知有人竟敢在邺城谋反!他当即被这件突然来临之事震动了,昨日为臧湛军协调南下军备而奔劳了一整日的身体,也顿时惊得无丝毫倦怠之意。

“武卫营从魏讽家中抄出众多其与同党往来书信,邺城、许都、雒阳皆有人牵涉其中。”

“现已集成名册,等你去雒阳拿人。”荀俣接着道。

“关涉者,有谁?”荀恽随即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追问道。

“定侯张泉、黄门侍郎刘伟、治书侍御史王忠、郎中王信、都尉宋良,此五人与魏讽惧为首谋...”荀俣说出了几个牵连最深的名字,接着道:“余下之人尚且不知,名册不在我手中。”

“王忠、王信也牵涉在其中?”闻首谋中竟有前侍中王粲二子,荀恽有些出乎意料,毕竟以其父与曹氏父子关系之密切,他实难想象二人竟会参与反曹的密谋,且是首谋!

“除王忠不知去向,余者皆已下狱处死。”荀俣一声惋叹,微微瞄了一眼荀恽,犹豫片刻,低声道:“阿闳曾欲引见魏讽与我...”

荀恽双目瞠眙,倏然看向荀俣,目光透着震惶。这时,他想起牵涉其中的王粲二子与从弟荀闳是至交,慌忙起身命站在堂外的侍婢去传唤从弟荀闳。

回身焦灼的在堂内踱步,荀恽竭力想平复内心震荡,可他还是不由自主想起发生在不久前的那场叛乱,想起一位位同僚被断首夷族的惨状。

一年之前,少府耿纪、司直韦晃、太医令吉本等人在许都起兵谋诛丞相长史王必,南引关羽为援,奉汉帝以伐魏。

这场叛乱虽来势汹涌,但却被迅速弹压下去,而丞相曹氏也藉此将汉廷群臣尽皆召往魏都邺城,并以那晚救火为由滥诛汉官千人。

有鉴于此,荀恽额间冷汗顿出,神色骤然变得严峻。

堂内一片沉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凝重。侍婢们远站堂外,拘谨的立定着,任凭寒凉秋风深刺骨肉也一动不动,似生怕一不留意触怒堂中两位正怒上眉头的郎君。

荀闳匆匆赶来,刚一走近,便感到一股严肃的气氛。连忙加快脚步走进中堂,一到中堂,他便一眼望见荀恽与荀俣的目光注视在他身上,而二人的目光中透着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沉肃,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仲兄怎么回来了?”

不知发生何事,荀闳有些局促不安。

“魏讽谋反一事,你可有牵涉其中?”荀恽直接出声问询。

“谋反?...这...”

听闻魏讽谋反,荀闳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惊出了一身冷汗,嘴唇抖索了一下。

“王信已坐死。”荀俣接声道。

轰地一下,荀闳的脑中宛若有一道惊雷炸起,霎时间眼目眩晕,双耳嗡嗡作响。至友被诛死的音信,让他当即愣怔在原地,不能回答。

见荀闳此番模样,荀恽便知魏讽谋袭邺城一事,从弟纵然没有密谋,也必定有牵涉其中。

“荒谬!”

震怒之下,他猛地抬手捶翻身侧的屏风,愤然道:“邺城乃魏王都!此心腹之地,必有军队巩固!宿卫郡兵,合有万余!你等文吏,手无营兵,如何袭取?”

“此事你牵涉有多深?”荀俣面色紧绷沉声道。当下要先问清荀闳牵涉魏讽谋反之事的深浅,如若不深,那今夜就要开始运作挽救,以免日后遭连坐诛死。

“我与魏讽有结识...可此事我未曾参与密谋,只听玉卿有说过。”荀闳从至友死去的消息中缓过神来,神色忧惶道。

“玉卿?”

听闻妹夫杨玉竟也关涉其中,荀恽闭目摇头。

“去将荀瑛给我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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