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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和埃希理阁下做约定

MASTER!——我和水色女孩的绝对约定

  

但是,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主意……我很快就发觉了危险所在。

本来的目的其实是引诱魔兽追过来。但魔兽没有如我们想象一样追击进来,反而在洞口搬来石头将我们进来的入口给堵塞了。

“……它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感觉到困惑,开始和埃希理阁下讨论起来。

“谁知道呢……虽然可以理解成防止猎物逃走,但它想就这么把我们困死在里面的话也很奇怪,太缺乏效率了……”埃希理阁下扶着额头评论了一番之后,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就地坐了下来,“不管怎样,先恢复一下体力吧。”

虽然我很讨厌坐在地上,不过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于是我坐在埃希理阁下的对面。

“来吃点东西吧。”恢复了冷静态度的埃希理阁下,淡定地将面包片递了过来。

“咦?你这么快就觉得饿了啊?”话说昨天明明连午饭也没有吃的。虽然在夏天人的胃口本来就没那么好,少吃一顿饭也不是问题。我并没有因为昨天没吃午饭这一点感到遗憾。

但是,现在估量起来大概只是地球时间的上午十点钟吧,说是估计,是因为我没手表而埃希理阁下也没戴的关系,难道是怕战斗时损坏吗,还是说今天的事不那么需要依靠以准确的时间行动所以没有戴呢?总之,按常理来说,这个时间吃饭是有点早了。特别是对于午饭可以随时省略的人来说是很稀奇的,莫非是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开始吃东西吗?这样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不问就没办法确认现在开始吃东西的理由,所以我如此发问。

“因为刚才走了很长的时间,然后在战斗的时候又有多次的跑跳动作,所以很消耗体力,你难道不累吗?”埃希理阁下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反问道。

“这个嘛……也是呢。不过疲劳与空腹毕竟是不同的感觉,就算吃了东西也不见得就会因此而恢复体力吧。”如果是魔法药水一类的东西暂且不论,但埃希理阁下带来的食物怎么看也不是那一种的。

“这么说确实没错,不过,现在吃东西,还有另一个理由。”埃希理阁下扬起脸:“我是个急性子,非常讨厌浪费时间。无论如何都想尽快搞定回家。一直带着这些东西就会总想着反正还有很充足的余裕所以着急不起来……把这些一口气吃光的话,就没有退路了。结果必然要逼迫自己立刻解决问题,反而可以提升效率。”

原来如此,埃希理阁下是那种一旦碰到麻烦就会考虑破釜沉舟地解决的类型啊。这种大胆的做事风格虽然莽撞,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让我有些佩服。毕竟有时候鲁莽与勇敢只有一线之隔。之前往岩洞里退却,大概也是怀着背水一战的想法而做的,要么就是纯粹地想要用自己做诱饵而招引怪物以便迅速解决战斗吗?不过,考虑到埃希理阁下的急性子,说不定原本就什么都没想地行动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虽然食欲不算旺盛,我还是吃了几片面包,然后把剩下的全都还给埃希理阁下,不过她好像也不怎么吃得下去的样子,大概还是因为配的水不太充足。

“对了,有个疑惑我很想知道……”我看着勉强往嘴里塞食物的埃希理阁下说道:“埃希理阁下,你为什么,从来都没笑过呢?”

“……唔!”听到我的话的瞬间,埃希理阁下的脸色大变,似乎为听到这句话而震惊所以出了差错的关系,她开始打起嗝儿来。

从那辛苦的模样看,很明显与吃得过饱这种反应无关,仅仅是因为胃里跑进了空气而一时难以调整导致的吧。因为缺水所以吃东西的时候被噎住而打嗝儿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发生此状况刚好与我提问的时间一致,就不由得会让我怀疑正是我害的,所以也因此内疚起来。

过了好几分钟,埃希理阁下的状况才调整到可以正常说话,不过似乎是因此怀恨在心吧,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问的是禁忌的话题吗?像是说,你有个被女巫诅咒而变成了动物的哥哥,而你必须持续地编织某种特殊材质的服装才有可能让他变回人形。在那之前,你既不能向其他人说出这件事,也不可以笑,否则就会在自己或哥哥身上引发大灾难……这一类的情况?”虽然自己也想这到底是哪个年代的童话还是民间传说的故事情节……不过说不定还真能在漫不经心的状态下说中真相呢。因为我不觉得埃希理阁下是那种天生就不会笑的珍稀人种。

不会笑的人通常分为两种。其一是感情波动极其微弱,喜怒哀乐都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的面瘫类型。其二是性格极为悲观负面,永远只想着痛苦与不快的事的阴郁类型。

但显然,埃希理阁下两种都不是。她的表情虽然并不夸张,但勉强也算得上丰富。而且个性大胆而天真,虽然还没到可以用开朗明快来形容的程度,但单纯的性格算是很积极的。无论怎么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独独缺少笑容。

我甚至觉得,埃希理阁下恰恰应该是一个终日满面春风的、总是在微笑的女孩子才对,她有着一种仿佛只有在二次元中还幸存着的、既率真又具行动力、而且纯粹到甚至有些冒失的性格。

如果外在表现与内在本质不符的话,想来必有隐情吧。

停止了继续吃东西的埃希理阁下,一开始只是用不知该形容成呆板还是淡漠的眼神望着我而一句话都没说,但尽管如此,她的面容却逐渐悲伤起来,继而,她那纤细的肩头甚至也跟着不住地发抖。

埃希理阁下真的是美如仙子呢……虽然露出这么忧愁的表情,但却似乎能激起他人强烈的保护欲。现在明明不是欣赏美貌的时候,但不知道怎么就让我看得呆住了。

总觉得埃希理阁下就好像是因某种理由而丧失光辉的贵重宝石一般。如果能克服那个障碍、帮助她取回笑容的话,这颗蓝宝石就能恢复灿烂……我没来由地有了这样的想法。在回到地球之前,如果能帮助埃希理阁下取回笑容,就能回报她收留毫无羁绊的我的恩情吧。

我……仍然持续看着露出如同被乌云遮蔽了太阳的天空一样的压抑表情的埃希理阁下,很久之后才为了打破尴尬而开口了:“不能说吗?当真是禁忌的秘密话题?”

“……哈啊。”埃希理阁下大声叹气之后,脸上的表情由阴化为了多云:“虽然的确是秘密,但并非不能说出口的禁忌话题。只不过,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不太想谈起的事而已……”

“因为是与我的最大弱点有关的事。”埃希理阁下将背部往岩洞的石壁上靠过去,再度叹着气,说了下去。

即使认为自己是天才,埃希理阁下还是会承认自己有很多弱点。

其中最大的一个弱点,就是,埃希理阁下异乎寻常地不幸。

只要是凭运气去选择什么的话,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都会出错选到最差的那一边。

即使是原本不可能会出错的事,也有很高的几率会突然介入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态而变得难以处理。

以同龄人来说,埃希理阁下相当地强。与其说埃希理阁下自居为天才,倒不如说天才的称号是其他人因为埃希理阁下的强度而赋予她的。可是,这种强大不是天生的强度,而是在无数次失败与犯错之后,自然而然地锻炼出来的。

这是因为,极度不幸的埃希理阁下如果不竭力与命运斗争,并让自己坚强到可以无视那铺天盖地的噩运影响的话,简直会变得活不下去。

不仅如此,埃希理阁下的坏运气还会影响到周遭的人,只要靠近她或者被她靠近的话就会……“这些事还是别提了”,埃希理阁下露出痛苦的表情将其带过。似乎,如果没有与埃希理阁下相等或以上的强度的话,接近埃希理阁下的人会倒霉得比她还要厉害。这就是埃希理阁下选择离群索居地独自住在偏僻郊外的理由。

虽然勉强过着与一般人相近的生活,但埃希理阁下要负担的忧虑却几乎为一般人的十倍。这样的她,即使在胸中满怀希望,要笑出来也还是太勉强了。

“虽然理论上说,我应该能够召唤出与自己的强度相配的强大使魔,但召唤出来的却是比这个世界的人还要弱的你,而且你还一直吵着要回去……”埃希理阁下用悲愤的表情说着。

似乎连召唤出我这件事,也成为了埃希理阁下认定自己不幸的因素之一。关于这点我也不能完全否认,即使同样是召唤地球人出来,比我更强的人类一定有很多,就算昨天被她评价为有魔术师的资质,但我终究既不是魔术师也不是战士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而且对在异世界生活非常排斥,即使身边有美少女也一样会感到痛苦。如果埃希理阁下认为自己很不幸的话,那么莫名其妙地就被她牵连进来的我不是同样的不幸吗?而且我又没有埃希理阁下的强度,甚至连这个世界居民的平均强度大概都赶不上,如果真的被厄运波及到的话,说不定会没命的。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让埃希理阁下更清楚地意识到她到底有多么不幸,我想让原本就充满希望的她更加地远离绝望。至少在我离开前做点什么吧,我这么想着。

所以,我开口了。

“不可能一直都是不幸的事的。如果从积极的意义上想的话,那些不幸都只是命运为了让埃希理阁下变强而给出的修行而已。”其实埃希理阁下的性格已经是相当地积极了,可是,我还是想要用这些烦恼都是她的想法不够积极而造成的这样的谎话来欺骗她。其实我很讨厌所谓的“善意的谎言”,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应该剥夺被欺骗一方的知情权与面对现实的权力。谎言不可能一直持续到永远都不被揭穿,可是……

“那么,被我的厄运给波及过来的,不幸的人又怎么解释呢?像是说你,这么弱小的人突然被拉到这么陌生又凶险的世界里来,不感到不幸吗?”埃希理阁下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道。她不像是会用流泪来释放感情的人,可是,不流泪的人还是会感觉到酸楚,因为那些泪水将会以看不见的形式流进心中。

既然说出这种话,就代表埃希理阁下其实已经理解了我的事情吧。在初次见面时怎么说都说不通的事,现在的埃希理阁下却能够感受得到我的不安了。虽然时间只过了不到三天,但……我觉得埃希理阁下的性格就像小孩子一样,而小孩子的特性之一是,即使不懂得他人在烦恼或喜悦什么,也能够自然地感受得到,这是因为他们的内心非常单纯,只要一流进什么东西就会有所察觉……

“我已经不再认为自己不幸了。”我站起来朝着埃希理阁下慢慢走过去。

到这里还是谎言,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我都没有说实话。可是,我努力在想让谎言不被揭穿的办法是什么,最后有了结论。

“即使只跟埃希理阁下相处了不到三天,可是这三天我过得很愉快。”只要把原本是由谎言构建起来的虚假的事情变成现实就行了。只要相信那些美好的事实会存在,并朝之努力的话,希望这种东西就会协助希望者将愿望化为现实。我们没有传说中的神灯这么方便的东西,可是我们可以将自己化为只为自己以及自己想协助的人服务的神灯。

“我现在认为自己是很幸运的,因为跟埃希理阁下在一起的三天里,我思考了以往三个月甚至三年都无法达到的心路历程。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自己成长,同时也是为了……”靠近了埃希理阁下之后,近距离看着她那即使忧伤却也绮丽得如同玻璃工艺品一样的面容,我不由得害羞起来,一时间说不出话,可是终于又能够说下去了:“虽然我还无法说出在自己的世界里将来想要做的事。但是我明白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想要做的事,我所希望的是帮助埃希理阁下获得与你的强大相配的自信心。所以呢,和我做个‘约定’吧?!”

听到我的这些话后,埃希理阁下的表情由悲伤转为了迷惑。

“如果因幸运而发生了什么好事的话,就笑一下吧!”我斩钉截铁地说道:“经常笑的人,运气也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我又不是因为不想笑而不笑的,是因为无法笑才不笑的。”埃希理阁下缓缓地晃着头:“别说可笑的事情了,能回想起来的好的回忆都屈指可数,对于终日都得忙于将不堪回首的事情埋葬在遗忘之海的人来说。能笑出来的人,个性或脑子才真的有问题吧。”

“可是,埃希理阁下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在我的世界里有一句新近才流行起来的著名谚语说,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这句话是樱桃小丸子说的……不知道埃希理阁下会不会想听她的故事?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样想的话,就根本活不下去了。可惜,那样的好事我还没碰到过。”埃希理阁下不再看我,而是低下头抱住了膝盖。那一姿态显得比平时更加脆弱。

“如果埃希理阁下碰不到好事的话,我就抓住把它带到你面前,这样你能接受吗?”为了引起埃希理阁下的注意,我更大声地说道。

“接受?我不明白你所说的意思。”埃希理阁下依旧低着头。

“如果能接受会发生好事的可能性,那么就连遇到好事本身也能接受吧?到那时,倘若让你都能感到是好事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那么就像我所说的那样笑一下好吗?”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强烈自信感,我相信我的话会变成预言而确实实现的。

“那样的事不可能发生的。”似乎,负面感情一被引发,就几乎停不下来。但是,埃希理阁下终于又抬起头回答道:“不过,看你这么有自信的样子,让我也在意起来了。我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但是,我能相信你吗……”

“就这样来做个‘约定’吧。在我回去之前,一定会把好运气与自信心带给你,而作为回报,你要给我看你的笑容喔。”我一边说、一边自己先笑了起来,虽然由于看不到自己的脸,因而无法判断那笑容是否具有灿烂迷人的魅力。但是,我能感觉到我自己的微笑中包含着的真诚,而且我相信看见那笑脸的埃希理阁下也一定能清楚地感受到的。

结果,埃希理阁下一开始还能看着我笑的样子,可是约几十秒过后,她就像害怕直视阳光的吸血鬼一样,慌乱不安地把脸扭了过去。

“我……也不习惯应付别人露出的这么鲜明的笑脸。”埃希理阁下闭上眼睛,沉静地说道:“所以,我不想看着你的笑脸并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仅仅是觉得面对着这样的表情很辛苦,仿佛从眼睛到心脏都要被灼伤一般而已……”

“我明白,我明白的,所以你不需要解释了。”虽然明知道埃希理阁下看不到,不过我还是点着头。

想过是否要问一下“我可以坐在这里吗?”的,可是话没出口我就觉得自己不需要再问了,因为我已经预感到了埃希理阁下会做出的回答。所以我就这样在距离埃希理阁下大约八厘米的左侧坐了下来,一瞬间想过要用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以便给她打气,可是这念头也消失了,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我直觉感到即使不这么做,我们也能够互相理解。

真不可思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以为我们永远无法互相理解,可是,仅仅过了不足三天的时间,我就变得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而她也能够感受到我的心情。我们两个明明之前完全不认识,而且生长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但能够这么清楚地感知另一个人的心意的经验,我却是第一次获得的。

或许从一开始,召唤就完全没有出错,埃希理阁下并不是因为运气不好才召唤到我的,而是因为她“应该”召唤到我才把我叫过来的。不考虑实力的问题的话,我和她的相性或许是非常之好吧。

埃希理阁下的真正弱点,其实根本不在于实力而在于精神。比起保护肉体的安全,能够守护她的精神不至于因各种情况而崩溃其实更为重要吧?

如果仅仅是这一点的话,我有能做到的自信。

究竟“幸运”是什么呢?这个问题我还很难回答。

不过,现在的我觉得自己能够回答更艰难更远大的问题,像是说,幸福是什么,之类的。

即使考虑到身处异世界本来就是足够倒霉的事……但在到异世界来的短短三天里,此时此刻所处的境况也是最为糟糕的了。

理性告诉我,被魔兽困在岩洞里这种事一点儿都不好玩,更何况还在埃希理阁下的提议下吃掉了携带的食物,如果不能立刻逃出去的话,就真的变成弹尽粮绝的悲惨状况了。

但,内在所抱持的心情却恰恰相反,只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愉快。

那是因为,我在此时此地察觉到一件事。

我,非常喜欢这位名为埃希理的蓝色调少女。

不是因为她是异性而喜欢,虽然作为异性也很喜欢……可是,我现在所怀有的感情,并非爱情或者欲望的冲动。

虽然对方是无与伦比的绝世美少女,但此刻形容起我的想法来的话,反而比较接近看待家人或朋友的感觉。但准确地说,其实跟那种感觉也是不一样的,说起来,我在地球上从没产生过类似的感觉所以无法形容得更精确。

我仅仅因为自己产生了想要守护她的这种心情,就感到莫名地安心。

或许,救赎他人的行为,也会引发自己被救赎的结果吧?

和埃希理阁下相处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这种幸福感不是源于身边有美人相伴的满足与骄傲,而是因为跟埃希理阁下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能够理解别人以及被别人理解。这种感觉非常好,没有冲动与激情,而只有仿佛凝视平静的湖水时那种安宁祥和的心境。

为什么我在地球上从未有过相似的体验,却能够在一名只认识不到三天的异乡少女身上获得如此真诚的投契感呢?

稍微想过之后,很快就明白了。

那是因为埃希理阁下有着我从未见识过的纯真本质。

通常来说,纯真在地球上的意思只是愚蠢的委婉语而已。

但本来其实不是那样的,纯真是纯洁与真诚的结合,它是一种极为高尚而且高贵的品质。

在地球上的时候常听人说这个时代多么复杂多么肮脏多么丑陋,所以单纯天真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如何如何。

可是遇上了埃希理阁下之后,我想到的却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解释。

纯真本来就不是天生就有的品质,恰恰相反,它是一种道德的境界,就像美貌与智慧一样,不可能人人都具有同等资质的。真正配得上纯真二字的人,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都是极其罕见的,而能把纯真贯彻到底的话,那简直就与圣人没什么两样了。

因为动物,特别是食肉动物这种存在的本性就是残忍暴戾而肮脏的,它们是靠破坏而维持存在的。处于生物链最高一层的人,怎么可能是天性善良的生物呢?善良、高洁以及纯真这些品质,本身就是一种异端,只是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才能诞生并在更加偶然的状况下才能持续地存在。

真正的纯真其实不是尚未被污染,而是难以被污染。比方说,铁一接触到氧气就会生锈,但是黄金却不会,所以黄金总比铁高贵。尽管实际上铁的用途还更多……但是很多情况下,恰恰是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拥有最高的价值,比如说,诸多学问中的哲学。

孩子在一般人印象中本应是最纯真的,但他们其实多半只是无知而已,无知与纯真在概念上或许容易混淆,但实际上根本是处于两极。那些残忍的、虚伪的、虚荣的行为,往往都是出现在孩子的身上,因为他们年幼无知,所以不能区分善恶,所以在被告知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错误之前,他们对自己的恶行不可能有反省或是内疚这样的想法。我因为才脱离孩子没多久,所以很清楚孩子们的内心,幼年时的自己的思想与行为是如何的乖僻怪异,连此时的自己回忆起来都经常难以理解。成年人的谎言多半是为了谋求某种利益,而幼儿的说谎动机却几乎都只是为了吸引关注,可正因为这么单纯的理由,儿童才不排斥说谎。反而,很多理性化的成人是能不说谎则不说谎的,因为他们明白说谎其实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辛苦行为。一般来说,说某些人有童心,其实只是说他们像众人想象中的孩子,也就是比现实中的孩子们更为美好无邪的幻想生物罢了。

我觉得埃希理阁下像小孩子,其实也只是说她像那种幻想生物的意思,至于埃希理阁下真正幼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我现在知道的是,真正的纯真者不但不受别人影响,而且会在无意识间影响别人。因为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的内心都是那么复杂虚伪甚至残酷,他们彼此交往起来必然很累很痛苦甚至是对彼此的一种折磨,但是跟没那么复杂的人交往起来就不一样,知道别人不会跟你动心机的话,就会倾向于懒得跟那个人动心机,因为动心机是非常累的,人们往往不是主动而是被迫才动心机的,不动心机也能达成目的的话,大部分人都会想要让自己更轻松些吧。即使是在地球上,最受欢迎的人往往不是那些城府最深最懂得动用手腕的人,而是最诚实最淳朴的人。喜欢某人跟认为可以和某人相互利用,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情。

在某人身边,不需要担心被算计被利用,也不必刻意去讨好去迎合,反而有一种安宁、安定、安全感,这种情绪是多么难得与罕见,我不想多做形容。

距离埃希理阁下八厘米地这样坐着的时候,我在想人和人之间其实还是需要一点点的疏离感吧。太过于亲密的关系,只要稍微一过头就容易变成伤害;越是炽热的火焰越容易烧尽一切而熄灭,越是亲密的感情越容易彼此厌倦,曾经海誓山盟的爱侣往往无法携手走到最后。言语与肢体上的过分亲热往往只反映了两人之间心灵交流的缺失。

虽然我和埃希理阁下还远没达到那个境界……可是我如今真的相信,真正契合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不需要说话也能互相沟通的。语言是好的,但完全不说话其实也不错,因为沉默着的时候,是不可能欺骗、也不可能被欺骗的。拼命地、没完没了地跟某个感兴趣的异性搭讪的时候,其实反映的只是自己内心的不自信,以及两人之间的不契合吧。

我觉得埃希理阁下如果不是那样的离群索居的话,她应该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人吧?因为她的纯真天性,她不特地去迎合别人这一点恰恰会让人感到恬适,她让人看见她身上的刺的这一点反而让人感觉安全。把自己身上的刺藏起来的人才会让别人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刺到,可怕的往往不是看得见的东西而是看不见的危险。和心里怎样想的脸上就怎样表现出来的人相处,要比和矫饰的人相处轻松多了。物以类聚只是一种常见的可能性而已,交往久了的人也会因为互相影响而越来越像吧,因为无论如何都相似不起来的两人之间的交际关系也难以持久。

有时候和聪明人在一起并不会使自己显得愚笨,恰恰相反,还会使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聪明。和善良的人在一起也差不多,会使自己回想起自己的善良。极善与极恶的人终究都只能是人群中的少数,大部分人是随波逐流的,并且在身上同时存在着矛盾的品质。如果把善形容成正数,恶形容成负数的话,一般人的品质就几乎是零,但这一零的结果并不是因为原本就是处于非善非恶的中间地带,而是因为善恶相加后变得接近或等同于零吧。虽然奋勉并非人类的天性,但人类也并无传说中那般容易堕落。许多情况下,人们向上或是向下,仅仅是因为身处于向上或是向下的环境之中而已。但,越是性情特异的人,就越容易对周遭的人造成影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因为朱和墨本身的色彩太过于浓厚鲜明,所以即使并非故意,也会给他人染上自己的色彩。

当我意识到自己无法讨厌埃希理阁下的瞬间,就已经意味着我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埃希理阁下的影响了吧。我觉得埃希理阁下很纯真的同时,也在思考自己的本质,此刻的我,不是觉得自己很复杂很庸俗很卑下,反而,是发觉自己身上也存在着纯真的部分,并因为这点而感到愉快。有时候对某个人感到讨厌,不仅是因为他本来就很讨厌,还因为发现自己在想着他的事情与他相处的时候自己也变得很讨厌。有的时候对自己感到无奈,其实是因为环境使自己无奈,因为身边甚至找不到一个能感染自己、让自己效仿的对象。现在想来,我找不到奋斗的目标不只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没目标的人,还因为我看见的其他人也都是没目标的,所以在无意间就接受了这种习惯性的意识。

曾经有过“人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的想法,不过现在又觉得这么说也太武断了些。本质固然不容易改变,但想法时常会变,改变过的想法长期累积的结果就会影响到本质,这就是量变到质变的意思吧。

人的改变或成长,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个契机或一个助推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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