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火把里，幽蓝色的灵光逐渐被亮黄色的火焰所取代，散去的、棱棱角角的碎片，割断了聚集着的恐惧，重新划开了冻结着的空气。战场之上，留有余热的地面在清风的抚慰下逐渐冷却、平静。
没有人胆敢，也没有人愿意打破这迟到的静寂。剩余的四十几人依旧站在原地，空旷的场地里，只能听见LA获得者——桐人他急促的喘息声。
迟到的胜利，渴望了一个月的胜利，两千人生命所换来的胜利，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在我们的眼前上演！不知别人如何如何，总之，对我而言，这两个月来的每一天，每一次努力，每一次跌倒，每一个朋友，每一件小事，像走马灯一样，重新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或许大家，也是怀着和我一样的复杂心理吧！
“Congratulations!!!”
不合时宜的系统声音将我们难得的寂静打破，接着，便奏起了SAO的标志性主题曲。或许这样，便解开了捆束大家的枷锁，雷鸣一般的击掌声、欢呼声、喧闹声、庆祝声甚至些许哭泣声便在这个房间里充斥开来，瞬间便积满了，尽管如此，并没有一个人觉得过于吵闹，甚至大家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亲身感受这种喜悦，所有人都沉浸在其中了。
并且，在我看来，这么小的一个房间，根本装不下来自人们的恐惧，更装不下一万名玩家一个月来的汗水——甚至，它无法承载起2000人的灵魂，正如某位发明家的疯狂，根本不值得用两千人的灵魂去陪葬。
——不过现在，还是好好享受一下成功攻略的喜悦，不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为好......我是这样想的，而且，希望接下来也不要发生。
“好耶！好耶！！！弟弟你太棒了，姐姐爱死你了~~”“喂！喂！你别跳过来吗！身上的伤还没好喂！”一面顾及着自己的身体，一面拼命挣脱桐叶的“怀抱”。倒也不是不喜欢她，主要因为之前受的伤确实是相当严重的，如果不是在SAO的世界，或许一辈子都好不了。
“没有关系的说！！！只要有爱不就好了。让我亲一个来报答你吧！”
“我说姐姐，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受的伤？”
话音刚落，桐叶便松开了手，一秒钟前的喜悦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低垂的脑袋还有眼中噙着的泪水让人发自内心地想去保护。本以为我说的是毫无恶意的话，但是没想到桐叶的反应竟如此强烈。
“对...对不起！之前我是真的冲动了，没想到让我可爱的弟弟受了那么重的伤，所以...所以，你能原谅姐姐吗？”
这真的是桐叶吗！？抬起来的脸蛋上，是水蜜桃一样的红润，眼睛里，是多么动人的酸楚，樱桃一样微微撅起的小嘴，是那么，是那么...想让人，亲一口......面对这样的桐叶，我不知所措起来，脸上貌似也被红色铺满了。
“咳咳！对不起打扰了。”
尴尬而且温馨的局面瞬间就被破坏了，我稍稍有些愠怒地看向那个人。意料之内的事，是那家伙的“哥哥”，也是我的师父，还是这次LA的获得者，桐人。
温柔地放开我身体，桐叶那家伙一语不发地呆立着，尴尬地和桐人面对着面。我想说些什么，比如你们原谅对方吧，和好如初吧，别再**了什么的，但是，两兄妹的眼里那种充满了回忆的眼神，却实在让我不知道要不要干涉他们。
“魔刃君...”桐人没有理睬他眼前的妹妹，而是径直向我走来，“这些天来，直叶多受你的照顾了。这次也是，让你救了她...我想，我们确实都无法生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吧。请容许我再说一次：多谢了，为所有事！”
桐人向我鞠了一个45度的躬，他的声音也吸引了周围一些玩家，很多人都向我们这里看来。
“没有关系的，我应该这么做。你不是说了吗，我们都离不开直...桐叶。那么，去吧，不要再逃避了，去和你的妹妹，和好吧。”
五秒过后，桐人再次站直，这次，他面向了桐叶。
“哥哥！！！”
难以预料的冲击力让这个强大的人微微有些后退。突然被桐叶抱住的他，显得手足无措，越是挣扎，桐叶抱得就越紧。
“不要离开我...哥哥！原谅我，原谅我！我...对哥哥...大好きです（最喜欢了）！！！”
无处可放的双手终于在这一刻环抱住了桐叶细小的身躯，两颗分离了两年之久的心，两个疏远了两年之久的身体，重新拥抱在了一起。硕大的房间里，仿佛所有人都能听见桐叶微微的抽泣声。桐叶把头埋在哥哥的怀里，这久违的温暖，一定会让她喜出望外吧；桐人的手，摩挲着桐叶柔顺的头发，这久违的香气，一定会软化攻略之王刚强的心吧...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心里，会有一种失落感，一种嫉妒，一种难以言语的酸楚呢？难道看到这样温馨场面的我，不应该高兴吗？这个答案，现在，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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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这家伙，凭什么是你得到了BOSSLA啊！？”
“你是封测者吧？你们这种人就凭着自己的经验，到处抢夺，让我们普通玩家根本活不下去！这次还把第一层的LA给抢走了！”
“没错！就是你们这种人的出现，才导致了那么多的伤亡。这次的披风，是建立在三个人的死亡之上的，你就不心虚吗？”
“还有那个小鬼，等级这么低的人是怎么得到那样邪乎的神器的啊！？无论哪里的情报都没有啊，你们...这简直是作弊！！！”
......
关于LA的争夺和对我们的批判，我最不愿看到的事，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啊，让我们把时间调到三分钟前。
庆祝结束之后，大家把这次的功臣——桐人围了起来，这些刚刚还是躲在一边看的胆小鬼开始吹捧起我们的功臣，说他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强大。但是桐人还是有大脑的，他并没有邀功请赏，而是推开人群，走向通往第二层的大门。
“第一层的攻略在一个月的努力后终于完成了！”
“哦！！！”玩家们附和着。
“感谢我的妹妹和徒弟们，感谢在场的所有人，感谢2000名阵亡的玩家！”
“哦！！！”玩家们附和着。
“现在，就让我们推开大门，将所有玩家从充满苦痛的第一层解放吧！”
“哦！！！”玩家们附和着。
接着，他犯了一个错——一个大错！桐人轻击面前只有他可以看到的视窗，一种违和感涌上心头，但是，我并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开口。踌躇之际，桐人的上身已经被覆盖了蓝色的光效，随即，攻略时用的黑皮夹克虚体化，几秒钟后，一件亦为黑漆之色的披风将黑之行者的全身包裹住。简约的披风上，并不简单的皮质和气质让我似乎看到了刚刚攻略完的BOSS的身影；古朴的黑色里，透露出一种让人不敢接近的霸气。玩家群里开始散发出恐惧与紧张的气氛。完成了这个动作的桐人，将正脸转向玩家们：
“这就是第一层的BOSS掉落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角落里失魂落魄的蒂尔贝鲁。桐人不知道，这个举动，点燃了充满硝烟的内斗。
随后的事情，之前已经介绍过了，但我需要指出的是，玩家们的“叛乱”，是从一个人开始的，并不是所有人一拥而上，而随后，人们开始跟风，无论是确实有怨言的，还是本来无所谓，在大家的鼓动下才开始针对我们的，甚至有些不愿被发现的封测者，也加入“批判”封测者的队伍了，对我们进行攻击。
我从刚才开始就来到了桐人的身边，当然，同为封测者的亚丝娜以及毫无关联的桐叶和艾基尔也在帮我们辩论。转过头去，明显看出桐人一直在忍受，黑色的头颅隐藏在黑色的披风里，身边貌似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场；每一根筋都在绷紧，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了一起，嘴角在不满地痉挛着。
“所以说，现如今的大家，应该依靠我们封测者的力量不是吗？”亚丝娜还在和四十几人对峙着，而这时——
“哼哼...开玩笑呢吧......”声音很低、很小，但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它的主人是我旁边的桐人。
“开玩笑呢吧！！！？？？啊！你们以为死亡游戏进行到现在，封测者和你们还有什么不同吗？你们真的以为封测者比你们厉害那么多倍，能够保护你们吗？啊！？”
“难道不是吗？你们都有那么多...”
“你们的队长大人蒂尔贝鲁也是封测者啊！他能保护你们吗？不对，他想保护你们吗？”
视线聚焦到了角落里的蒂尔贝鲁身上，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痉挛：
“切！没错，我是封测者，但我和你不一样，我要的是解放所有人！”
“编，接着编啊！和我一样，想要资源，想要存活，不是吗？”
片刻的寂静。
“的确，你们封测者抢夺了我们普通玩家的资源是事实。”人群中的某个人貌似被桐人所“提醒”，用新的观念质问我们的英雄，桐人。
“哈，哈，哈哈哈哈...白痴吗！！！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封测者死了那么多！为什么拥有良好的道具却还是有将近一半的封测者死了，为什么！回答我！！！”黑色的瞳孔激动地放大，眼球暴突着，怒视着眼前的人们。
“好多人，我认识的好多人都死了。亲眼看着封测时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你们明白那种痛心的感觉吗？”
语毕，空旷的房间恢复了宁寂。
玩家们面面相觑，一张张脸上，显露出与高声说话的某人不相类似的神情：那是一种后悔，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助般的恐惧。
现在，所有人都是一样，都是被困在这个死亡游戏里的玩家。我猛然省悟。不论你是普通玩家还是封测者，不论你是强力攻略者还是职人玩家；不论你之前是多么富有的贵族甚或是多么贫穷的乞丐，不论你家是温情的四世同堂甚或你一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不论你是像桐人一样勇敢，还是像我一样胆怯，所有人都在这里，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就单凭这点，我们就是一样的。
“并不一定说，只要是封测者就是强大的，同样，即使是新手，只要你有出人的战斗力与观察力，那就一定是个强力的攻略者。”自认为差不多解脱了尴尬的蒂尔贝鲁重新像一个领导人似的发言。
“不，我并不是那样认为的。”桐叶/直叶说道，“或许像亚丝娜姐姐一样，并不是有很多攻略者都有厉害的体魄。而我的哥哥，现实中也不是一个像这样厉害的人物哦！”
听了这一番话，房间里的玩家们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想说的是，真正的强大，应该是源于内心吧！”我看向桐叶。
桐叶点了点头：
“很多人想做，他们也有这个资本去做，但是他们没有，出于害怕和恐惧。”
“在没有见到我这群不要命的同伴之前，我有这样的想法：不同点只在于在何处，如何死去，以及早死晚死罢了。克服内心对受伤与死亡的恐惧，勇敢地站出来，走出初始之镇，确实是让自己强大的方法。”
亚丝娜俊美的脸上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显得更加妩媚。
“让自己的内心坚强起来就是强大自己的最好方法，当初我这样想。尽管那时的我就下定了决心也拥有足以去死的勇气，但我并不是那么强，因为我错了。”
我明白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看看周围，尽管大多数人还在皱着眉头，但是，我所认识的强者们——桐人、桐叶、艾基尔都露出理解的微笑，就连蒂尔贝鲁，也确实明白，后悔地低下头。
桐人清了清嗓子，把亚丝娜没有说完的话继续下去：
“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实力，真正的勇气，只有在我和想要保护的同伴并肩作战时，才能真正地显现。那种恐惧——真正的恐惧，害怕自己失去所爱之人的恐惧，才是我们攻略者——不，应该叫做战士们，最大的动力。”
省悟过来了吗？想要保护同伴的力量，才是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吗？
桐叶姐姐曾经说过：真正的恐惧可不是吓唬小孩子的，而是当你即将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一切都有了答案，为什么桐人那么强大，为什么桐叶能冒死寻找哥哥，为什么牙王和他的同伴能为了别人而失去自己的生命......事实上，羁绊越厚，感情越深，当他或她面对危险处境时我们心中的恐惧也就越大，有时，这样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对自己死亡的恐惧，这也就是为什么，直叶放弃了家人与生命来这里寻找哥哥，亦是为什么，牙王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蒂尔贝鲁的性命。难道说，这样的省悟，这样的答卷来交纳这些“难题”的答案，还不够吗？我认为——
已经足够了！
“大家...足够了吧！”黑色披风里的人冷笑了几声，“那么，就让我们封测者和所有玩家冰释前嫌，一起，不分彼此地，为了我们重要的人，为了所有人能够早日离开这个死亡游戏，继续努力吧！”
“哦！！！！！”再一次，所有人发出了不逊于BOSS的吼叫。
队伍开始行进。最前面的，是这次的功臣桐人，后面紧跟着的，是他的同伴们——亚丝娜，直叶，还有我；再后面，是三十九人的攻略幸存者，这里面，有埋头深思的蒂尔贝鲁，也有昂首微笑的艾基尔，还有神态各异但都兴高采烈的玩家们。
桐人走在最前头，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门前。
他用力推开了，通往第二层——主街区乌尔巴斯的大门。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