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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灰袍考核

亡灵之心

  

法师公会灰袍考核当日,艾拉斯在自己的府邸里检查自己的着装,他换了身长袍,把法杖绑在背后称手的位置上。

“埃尔大人,时间差不多了。”衣着考究的男子对艾拉斯提醒。

艾拉斯看向男子,眼前的人名唤霍尔,是杜维什拉德家旁系家族的人,带有这一名门的血脉,却没有取得直系的姓氏。

“知道了。”艾拉斯点点头。

艾拉斯在杜维什拉德家内部的身份是,濒死之际夺取了他人身体的前家主埃尔本人,这是他必须扮演的角色。

一个幼童或者少年去扮演一名老人自然会是破绽百出,初期的幼稚言行,直至现在时不时的乖张之举,都让管理着杜维什拉德家族诸多事务的旁系家族人员起疑,霍尔便是其中一人。虽然一个边境男孩从濒死神志不清的埃尔嘴里得知一些秘密,而后通过他随身的典籍习得了他的独门法术的可能性,要远小于埃尔夺取了可怜的边境男孩的躯壳,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艾拉斯感觉对方投向自己的视线简直像荆棘一样带满了刺。他甚至觉得,霍尔早已经断定自己并非那个死在边境的可怜的前家主。

“您上次出行前,和温亚特主教发生了什么事情么?”霍尔刻意提起了话题。

骗来伊兰娜为艾拉斯进行“灵魂探查”的人便是他,他也有看见那时伊兰娜哭着逃离府邸。

艾拉斯微微一笑:“我呢,一时没把持住,对她做了有点过分的事情。这副年轻的身体就是麻烦,情欲的冲动有点难控制,何况那位主教也很迷人。”

霍尔愣了一下,随后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立刻失声大喊:“你疯了么?温亚特主教是圣城的使节。你对她做出无礼之举,是会毁掉整个家族的!”

他很失态,甚至忘了做表面功夫时该用的敬语。

“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去做而已,想毁掉家族的人不正是你么?”艾拉斯突然绷起脸,以冰冷的声音反驳,让霍尔一时噤声。

“光是咳嗽两下你们就非得拉个圣教法师来,这么沉重的关心我有点难以招架呢。圣城封存的生命系法术在探查病症的时候很有用,但你不觉得这个过程里突然加进去一个精神系的法术会很奇怪吗?”艾拉斯冷笑,以锐利的眼神瞪视霍尔,似乎要直视他的心底,“你能骗过了圣城的小丫头,觉得也能顺带糊弄我?你以为我看不出那个‘灵魂探查’?你是觉得我精神上出了问题呢,还是希望我研究过亡灵术的事情被公诸于世?”

霍尔沉默不语。他可能已经事先准备好了敷衍伊兰娜的手段,但也没法在这里当面反驳艾拉斯。

“提利尔去当了巫师已经够让我焦头烂额了,我没时间去关注某些人的小动作。”

艾拉斯并不具备震慑对手的魄力,但他仍驳得霍尔说不出话来,出于明面上的立场,他处在绝对的有利位置。

十多年前埃尔的独子提利尔沉迷亡灵术,背弃家族,成为一名亡灵术士,这是他失踪的真相,也是这个家族死命掩盖的秘密之一。埃尔会来到北方边境,就是因为得知了提利尔的行踪。

他确实找到了提利尔,并且打算维护家族名声亲手弑子。但他却反过来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击败,带着致命伤逃走,倒在边境的野外。

这个表面光鲜背地里却满是丑闻的法师名门,现在又因为接连的变故陷入失去家主继承人的困境。艾拉斯可以说是完全抓住了他们的软肋,即便全身上下疑点重重,他们仍没和他撕破脸皮。

艾拉斯本人对杜维什拉德家的名声没有丝毫关心,去边境调查亡灵术士也和那个名为提利尔的银袍魔导师无关。以他自己记忆看,提利尔虽然是亡灵术士,也在边境出现过,但他是毁掉自己村子的犯人的嫌疑却很小。

他的身份和艾拉斯记忆中到访村子的那个亡灵术士,有一点根本的差别。

“我很抱歉。”霍尔低头道歉,却并未作出更多解释,艾拉斯也没有穷追猛打。

两边都心知肚明,矛盾已经越来越凸显到台面上了。

房间外传来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

“进来。”艾拉斯出声。

府邸的一名家仆进来,行礼报告:“艾拉斯少爷,霍尔先生,修道院的温亚特主教拜访,现在正在前厅。”

在仆人的眼中,艾拉斯乃是埃尔的私生子,这也是艾拉斯公开于外界的身份。

艾拉斯下意识地拧起眉毛,但很快又换上一副镇定的表情:“我马上过去。”

支开家仆后,他瞥了一眼霍尔:“找上门来了。我先处理好温亚特主教这边的事情,这种小动作,不要再有下次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

伊兰娜·温亚特的主动来访,着实出乎艾拉斯的意料。照理来说,她应该对艾拉斯避之不及才对。

不安地猜测着对方的来意,他走进府邸前厅。

拄着洁白法杖的伊兰娜就站在那里等待。一看到艾拉斯进来,很明显地,她的表情和身体都瞬间僵硬起来。她看起来本能地想躲闪,却努力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和艾拉斯对视。

糟糕透顶的会面,明明才和客人见上,艾拉斯已然心生退意。

“有什么要事么,温亚特主教?”艾拉斯直接切入正题,想及早结束这场堪称处刑的接待。

伊兰娜踌躇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昨、昨天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孩子,是个奴隶吧。”

她很紧张,连正常礼节该有的招呼都忘了打,被一逼问就下意识地讲出了目的。澄澈的声音微微颤抖,这副样子让艾拉斯联想到遇见蟒蛇的小老鼠。

艾拉斯没有及时回答上来,他有点意外,伊兰娜专程过来的目标竟然是赫那。

这一沉默无意地肯定了伊兰娜的提问,她继续说:“能请你,放过那个孩子吗?”

艾拉斯花了几秒去理解伊兰娜话中的含义后,差点哑然失笑。

以伊兰娜的角度看,艾拉斯曾经毫无缘由地强吻过她,这也是她会害怕艾拉斯这个人的根因。那么在她看来,艾拉斯就只是一个荒淫无礼的纨绔子弟。然后,昨天在驿站附近,带着赫那的艾拉斯和伊兰娜偶遇了。

这样的艾拉斯,从拜亚带回一个年幼的奴隶女孩,伊兰娜能猜测出来的他的目的显而易见。皇都有一些有钱人,在地下和那些践踏底线的帝国游商,甚至偶然和边境强盗有这一类奇怪的交易,游商带来的一般是拜亚买下转手的女**隶,边境强盗则是绑架来的女人。

艾拉斯在心里感叹她的善良。她竟然可以为了一个只是看过一眼的奴隶女孩,鼓起勇气和自己厌恶到极点的人交涉。

但这种误会也让他心里隐隐感到一阵烦躁,他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不代表会对莫须有的罪状无动于衷。于是他心血来潮,想捉弄一下眼前的少女作为一个小小的报复。

一瞬间,他就有了主意。

他刻意扬起嘴角,以轻佻的语气开口:“如果我说不行呢?”

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伊兰娜握着法杖的双手攥紧了一些,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察觉到伊兰娜起了以武力逼自己就范的念头。

伊兰娜是圣城认证的大法师,仅仅十六岁便取得蓝袍的旷世奇才。而艾拉斯则是将考见习法师头衔的褐袍学徒,整整三个阶级的差距。

只是伊兰娜是圣教法师,一般的圣教法师所属的领域是圣教封存的光、生命和精神三个元素。而艾拉斯擅长的领域是火元素,显然要比伊兰娜更精于战斗。

不过艾拉斯没有和她真打起来的打算,因为没有必要。

他眯起眼睛,继续装腔作势:“你该不会是想胁迫我吧?那孩子会遭到什么对待都无所谓吗?”

仅仅一句话,便击溃了伊兰娜的架势,让她脸色大变。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艾拉斯努力强忍大笑出声的冲动。格斯如果在场,绝对会一脚踹翻自己性格扭曲的友人。

他把脸凑近伊兰娜,挤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过,要是你能代替她一次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放过她。”

伊兰娜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样后退一步,几乎悲鸣出声。她将双臂缩在胸前,紧紧抱着自己的法杖,双眼湿润,视线四处游离。

艾拉斯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这一出人意料的反应让他心里大感不妙,原本他都做好了躲闪伊兰娜挥来的巴掌的准备。

他低估了伊兰娜的善良……还有单纯。她的样子,像是真的在考虑牺牲自己来救出赫那。

许久,伊兰娜像是下定了相当悲烈的决心,抬起湿润的双眼直视艾拉斯,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你、你会遵守约定吧——”

“好了够了,我开玩笑的!”艾拉斯一脸惶急,几乎是大喊着抬手打断了伊兰娜。

“欸?”眼角还有些湿润的伊兰娜怔住了。

艾拉斯捂着脸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责骂自己的愚蠢。

眼前的少女实在单纯得不像话。在这种状况下,她居然会期待恶人的信用。就普通人而言,这时候早该怒气冲冲送上一个耳光,然后跑去向皇都的警备队状告对方的恶行。这也难怪,毕竟她只有十六岁,在大多数人眼里只能算个孩子。在两个月前他对伊兰娜做出失礼之举后,意外地没有帝国士兵找上门,他就该想到这一点。

他当然还没疯到真的顺势侵犯伊兰娜,以伊兰娜的身份而言,那可是足够上绞刑架的罪行。

“抱歉,刚才都是我开玩笑的。昨天你见到的那个女孩……那个……她的确是拜亚的奴隶。但她不是我买下来的,而是我在边境偶然救下来的。因为我有正在调查的事情要问她,才把她带回皇都。”艾拉斯很努力地向她解释。

好不容易理解了他的话语的伊兰娜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艾拉斯颇感无奈,只能摆出证据:“我已经将她寄养到了商铺街的基恩商会。那里的罗德会长过去也是拜亚的奴隶,他会好好照料那孩子的。你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去那里去确认。”

伊兰娜听完只是眨眼,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倘若少年所言为真,那么他现在的言行和她印象中的艾拉斯实在是大相径庭。

两人沉默不语,对视了许久,艾拉斯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气氛:“我还要赶公会的考核,失礼了。”

说完,他急忙穿过前厅,往大门走去。

“啊对了。”他想起什么,突然停下回头。

伊兰娜反应过度地站直了身体。

“之前的事情,也很抱歉。”艾拉斯低头行礼后,便转回去离开了府邸。

伊兰娜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快步行过六条街道,艾拉斯终于到达了国王城堡旁的双子钟塔。

圣城驻守于帝国的法师公会设立在双子钟塔的内部,两座高耸的钟塔底下,建有一座三层的圆形厅堂,将双子塔连在一起。

法师公会见习法师的考核,就在一层大厅举行。

艾拉斯赶到公会登记好名字的时候,考核早已开始。考试形式非常简单,只要考生轮流上前,在大厅中央施展法术就可以。

艾拉斯取到了最后一个号,第二十二号,这也是今年参加考核的人数。

光是见习法师就仅有这么些人,不仅是因为拥有研习法术天赋的人很少,还因为选择这条路的人并不多。

虽然在帝国,法师能得到的待遇相当丰厚。但所谓法师,对大多数人来说,乃是穷尽一生都难有大成的一个职业。八成以上的人会一辈子停留在红袍法师的阶级。

但反过来说,也会有少数人,可以在这个领域轻易取得出类拔萃的成就,比如已达到大法师级别的伊兰娜。这不仅仅是天赋使然,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即便天赋适合法师的某个领域,能否成功地选择到那个领域,光是这么一个分歧便可能决定了自己一生的高度。

这是一个走错一步,便只能任由嫉妒和悔恨交织一生的职业。

只是今日一层大厅里的人数异乎寻常地多,起码在四十人以上。艾拉斯为此感到困惑。

灰袍的考核,说到底只是摘得见习法师的头衔,只需要成功施展一个二级法术就可以了,念诵咒语、书写符文和阵式、使用手势和仪式等辅助方法都可以使用,也无需提交任何学术上的成就,一般不会有人无法通过考核。

这种考核毫无看点,一般也不会有多少人围观才是。

一层大厅的中央区域设有一个水池,水池周围一整块区域均未铺上地砖,像是野外岩地一样凹凸不平,在装潢精致的法师塔大厅中显得很突兀,这片区域正是给考生施展元素法术用的,水池和岩土显然是水系和土系法术的素材。

这栋三层的厅堂中央部分是镂空的,从一层大厅的中央部分向上可以直接望见上面两层的走廊和整座厅堂的琉璃顶盖。相应的,二三两层的环形走廊也可以俯视一层大厅的中央。

聚集在一层大厅的除去考生和考官外,大多是红袍的正式法师,偶有几个大法师。

艾拉斯注意到现场大多数人都抬头看向一个方向,是二楼的走廊某处。

他猜想是公会里某个金袍大魔导师心血来潮驻足那里看一眼考核,才引起了这等围观。这也难怪,整个帝国持有金袍的法师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他顺着视线看去,却意外地看到那里站着一名穿着黑色祭司袍的女法师,她套着法袍的兜帽,在帽檐的阴影下周围的人都看不清她的眼睛。从能窥见的半张脸可以看出是个面相很年轻的女人,两绺苍白的长发从兜帽伸出。

和一楼大厅一样,二三层的走廊也站了许多围观的法师,甚至连银袍魔导师都有,他们的视线也大多落在那名女法师身上。

看清她的祭祀袍后,艾拉斯睁大了眼睛。

那上面,有法师公会的纹章。

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大人物,只是难得过头了。

和艾拉斯一样的名门法师,通常会定制私人的法袍。这些法袍没有颜色和纹饰的限制,比如艾拉斯平时穿的法袍,是埃尔留下的白底长袍。

法师公会建立于圣城,对于各个人类国家而言,法师公会的认证乃是整个大陆的权威。公会发放带有公会纹饰的不同颜色的法袍区分法师的等级,这是正式的法袍,从灰袍见习法师到金袍大魔导师,在这之中,没有黑袍和白袍。

只有三人的法袍是例外的。

一个是圣城的霍兰塔希丝大主教,她的正式法袍是白袍,然后是因联姻成为霍兰塔希丝的丈夫,行踪不明的帝国传奇法师赛因菲留斯,也是白袍。最后一人是隐居于吉斯塔斯王国的绝世巫师赛瑞莉安,她被公会授予了黑袍。

以法术的造诣来论,这三人是法师界公认的顶端,被并称为三贤者。要说他们和其他人类法师最大的不同的话,应该就是所属的年代了。三人出生的年份,不管哪一个都距今超过两百年。

霍兰塔希丝能活到这个年岁有着特殊的原因,而赛因菲留斯则早已行踪不明,现在是否活着都很难说。唯独赛瑞莉安是如何超越寿命的限制,无人得以知晓。

很多人都相信她已经达到了炼金时代巫师们追求的两个顶点之一,即“不老不死”的境界。

为什么这样的大人物会在此围观见习法师的考核呢?艾拉斯出神地仰望黑袍巫师的身影。

虽然看不到完整的面貌,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赛瑞莉安是一名隐者,无人能确定她的行踪,人们只知道她隐居在吉斯塔斯领内的某处。距她上一次公开露面,已有四十多年。能仅靠相貌认出她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他猜测这种熟悉感源自于埃尔的记忆,毕竟那位老人可是杜维什拉德的前家主,年过六旬的金袍大魔导师,说不定在哪里见过她。

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嗤笑声,让艾拉斯收回了视线,侧目看去。

那里站着五名和他年纪相仿的法师,三名少年,两名少女,正对着他指指点点。他们身上都穿着华丽的私人法袍,显然都是名门之后。

他们朝艾拉斯投来的视线,毫无善意可言。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毛皮的臭味?该不会有野狗跑进来了吧。”领头的少女故意大声说,引得身边的人哄然大笑。

然后她眯起眼,毫不掩饰满怀恶意的神情,朝艾拉斯搭话:“这不是杜维什拉德家的少爷么?”

看见少女的同时,艾拉斯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这一上午的遭遇完美地诠释了祸不单行这个词,先是伊兰娜来访,现在又冤家路窄地和这个死对头打上照面。

“露西安·奥古兰多……”他颇感头疼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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