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了···
站在哥特式尖塔阁楼里的李东归,终于学会了平静。
不平静又能怎样呢?
他被困在了尖塔的阁楼里,一困十五年,无欢也无喜。
每天努力的回忆着前世的点点滴滴,不愿彻底忘了原来的自己。
他的双眼渐渐的无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仔细想想,他本是蓝星上一名普通的上班族。前世的记忆渐渐的开始模糊,变得只剩下一些情绪的片段,而不是事情的细节。
某一日加班很晚回家躺下后,和朋友吐槽了一会老板的丧心病狂,随后慢慢的睡去。
他还记得那种大脑渐渐沉重的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
在梦里,他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尖塔内。
知道自己醒不过来后,他明白一个事实:他应该是死了。
因为没有梦可以长达十五年。不需要吃,也不需要喝;不会饿,也不会困。
不过,让他庆幸的是,还有一个好消息:他死了,但也没全死。
因为他可以思考,可以回忆,但是不能离开这座阁楼。
回头望去,他并不是这座阁楼的主角,阁楼的正中央,挂着一口两米高的巨大铜制晚钟。
晚钟上,刻着一个短句:
死亡敲响带来厄难的晚钟。
李东归称它为厄难晚钟。
铜制的晚钟一直静悄悄,十五年都没响过一次。
李东归刚来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被孤独折磨到发狂,疯狂的出拳砸这座晚钟,但是晚钟丝毫不为所动。
不知道拳头是虚幻的,还是厄难晚钟是虚幻的,无论李东归的胳膊挥的多快,拳头都会毫无阻碍的穿过晚钟。
他也曾拿头撞厄难晚钟,头也会穿过钟壁。
晚钟的内部,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研究厄难晚钟毫无所得后,李东归开始研究尖塔。
阁楼由八根灰灰白的大理石柱子撑起,柱子的每一处都被李东归按压过,没有任何机关。
柱子与柱子之间是尖尖的拱券,拱券与柱子的间隙内,则布满了繁复的雕塑。
雕塑的内容,是一个个痛苦嚎叫的人脸。每个人脸都将上下唇张到最大,像要撕开自己的嘴角一样。口腔内深不见底,一片漆黑。
阁楼的地面光秃秃,李东归曾经趴在地上,长时间的盯着地面上的每一块石板,每一条缝隙。缝隙里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石板上没有楼梯出入口,也没有暗格。
沿着阁楼的边缘,两根柱子之间,有大理石雕刻的围栏。
无数次靠着围栏,他想跳下去,却被一层无形的壁障挡住。
他只能站在阁楼的边缘,背对着晚钟,看向尖塔的外面。
李东归只知道尖塔很高,但是不知道尖塔多少层。尖塔的每一个线条,都桀骜的冲向了上方。
尖塔的上方,却并不是天空,而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天穹。
天穹上,一幅幅画面正在播放。
一个名为里奥·伊斯特的少年看到什么,天穹上便播放什么。
李东归尽量少的去看天穹,因为上面的每一个画面都能引起李东归的巨物恐惧症。任谁见到半个天空一样大的人脸,都会觉得惊悚。
任何天穹上微笑时张开的嘴,对于李东归来说都是血盆大口,和雕塑一样,微笑着的口腔深不见底,一片漆黑。
尖塔的下方,也不是大地,而是不断翻滚的、震动的、混浊昏黄的浓雾。
从震动的黄雾里,不停的传来了声音。
里奥·伊斯特能听到什么,黄雾里就发出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他和尖塔,都不在现实世界中,而更像处于里奥·伊斯特的魂海中。
这么多年过去,李东归随着里奥·伊斯特牙牙学语,已经能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能看懂这个世界的文字。
这魂海中最为瞩目的,还不是画面天穹和声音黄雾。
有一根通天彻地的弦,深深地没入黄雾中,也像巨柱一样撑起了天穹。
当里奥·伊斯特高兴时,这根弦摇摆的欢快一些。
当里奥·伊斯特难过时,这根弦摇摆的沉重一些。
这灵魂之弦是如此的壮观,与里奥的灵魂之弦相比,尖塔就像一个漂浮在巨柱旁边的渺小浮虫。
李东归也尝试过和里奥交流,不过无论是挥手还是大声的呼喊,都没有任何作用,他对里奥毫无影响。
他本已经做好了成为这个少年“老爷爷”的命运,但是这点奢望都不能实现。
至此,李东归放弃了,躺平了,无能为力了,只希望这个世界尽快的毁灭,顺道将他的孤独也一起毁灭。
他现在只是个孤独的囚徒···直到他彻底习惯孤独。
十五年来,李东归每天看着里奥·伊斯特看到的画面,听着里奥·伊斯特听到的声音。
就像有一场永不会间断的电影,持续不断的播放了十五年,而电影的观众,只有李东归一人。
守序历48年,奥德利安大陆,曼彻尔王国,卡文迪许公爵领,黑港城,这是里奥·伊斯特生活的地方。
沙滩在夕阳下闪烁,能看到点点金光。
海鸥不时的鸣叫,能听到清脆的回音。
外面的每一天都充满了阳光和活力,展现着类似欧洲中世纪的风土人情,但是李东归只觉得孤独,这孤独浸入骨髓。
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听过他。没人知道这十五年,李东归是怎么过的。
他和尖塔就像里奥·伊斯特魂海角落里的尘埃。
他存在,但不一定活着。
偶尔,李东归会在尖塔阁楼内奢望着:
如果有机会,我想做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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