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时光总是令人贪恋。
我隐约记得倒在床上的时候，桌上的闹钟指针还指向11点5分。
如同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一般，它便暴躁地在书桌上跳动起来。
像极了“你能”先生——高一时候的班主任，常常把“一切皆有可能”挂在嘴边，令人厌烦的男人——很可惜这学期我面临分班，终于该对这位狂热的人民教师说声再见了。
“呜哇——这么早啊……”
嘴唇有点发干，我伸着懒腰，勉强这么说着。
摘掉睡帽，睁开像被胶水黏住的眼皮。
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色还有些昏暗。三月天的温度还是有点冰凉，身体不由得对窗外的冷风产生了一丝抗拒。
低头看了看还在躁动不安的闹钟，一掌拍在它的脑门上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才6点半啊……下次要不要试着再晚半小时吧……唔哈——”
强烈的睡意转化成哈欠从我体内迸发出来，不过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早起一点算是给自己的一点安慰好了。
母亲由于工作的关系，晚上很晚才回来，现在应该还在恢复体力吧。
推开房门，餐桌上放着一张便条，上面留着一眼就能辨识的几行小字：
【抱歉，昨晚给你带回来的东西放在了冰箱里，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哦！新的一学期，可要加油哦！祝一切顺利！】
“一如既往的语气呢……这不和往常一样嘛，完全看不出新的一学期‘新’在什么地方……”
嘴上这么抱怨着，可仍觉得心里一丝温暖。
洗漱，换装，使用微波炉加热食物，清洗餐具。一系列熟练的流程过后，才刚好到7点。
“我出门咯！”
站在玄关处，虽然这么说着，母亲也不可能会听见吧。对着镜子整理下仪容，才果断地迈开腿走了出去。
牧楠，这个极具女性化的名字，它的主人就是我。
据说是某个大叔随口这么一说，便成了伴随我一生的称呼——尽管在我有了意识之后极力反对，最后也只能被迫选择默默承受。
我默默注视着自行车的挡泥板上贴着的名字，感叹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幸。
“真冷！”
忍不住搓了搓手，在手指恢复了一点知觉后，才扶上那对冰凉的把手。
跨上为我特别压低的座垫，伸脚够到了脚踏板。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催促着我踩下踏板。直到后轮旋转的力量传达到地面，我才发觉身体已经开始在前进。
但思绪还停留在某处，未曾动摇过。
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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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一，开学的第一天。
从高一升入高二的日子。
这所学校从高二开始，就面临着分班，根据上一年的学分排名进行重新调整，所谓的优胜劣汰罢了。
那些学富五车的学霸们应该进入了令人向往的尖子生班了吧。
而我仅仅相较高一刚入学那会儿，上升了屈指可数的名次而已。
但仅仅这样，周围的人也因此发生了不小的变动。
不过就算步入新的环境里，对于我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情。
唯一值得遗憾的，就是要对一年前一起学习的同班生们说声再见了——不过像我这种与别人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吧。
从家到学校，自行车车程有四十分钟。当然乘坐公交或者地铁是一种既安全又迅速的方式，但那种拥挤的氛围和我却格格不入。
只有在这样一段路上，我才觉得有切实的存在感。
用自己的力量，推动着自己前进，哪怕只是一辆自行车而已。
天空渐渐吐露出应有的蓝白色格调，眼前的事物开始分明起来。
非机动车道的一旁，尚且干枯的树枝木讷地伸展着。绿化用的草丛上，还挂着少许的露珠。
公交站台上有说有笑的学生们，面馆外互相招呼的客人，早餐车前和老版互相调侃的熟人。
这些看似寻常但又稍显寂寞的景象，不知为何促使我加快了踏板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周围转瞬即逝的景物一一被抛诸脑后。
骑上沿河的木板走廊，直到我望见那宽阔的江面，才逐渐平复下那种复杂的心情。
冷风刮过脸颊，刺激着泪腺的分泌，使我对眼前的景物逐渐难以分辨。
从眼角渗出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充盈着眼眶，最后滑落出来。
好奇怪啊，是身体出了毛病吗？
我心里这样想着。
然而这种形式上的安慰并没有使我的身体发生任何改变，相反大脑的反应更加迟钝起来。
我下意识地挪开左手使劲**着眼角，全然忘记现在正是进入下坡，车速逐渐提高，这样继续行驶下去可能翻车的危险。
从疾驰的风中，感到了一丝恐惧，但模糊的视线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恢复。晃动的车头此刻对准了即将入弯的护栏，如果不及时刹车的话，将会发生惨痛的后果。
而更可怕的是，一个纤细的身影，非常不巧地就伫立在哪里，对着没有波澜的河面，一动不动地眺望着……
冰冷而干涩的空气冷不丁地吸入肺中，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刹车！刹车啊笨蛋！
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就在车速即将进入最危险的数值时，我的手指终于接收到大脑恳求似的指令，猛然扣紧了刹车的把手。
“危险！”
就在我对着那个侧影脱口大喊的时候，车头已经不听使唤地压了过去。
不好！会撞上的！会撞上的！
心脏发狂地乱跳。
我为什么要踩得那么快啊笨蛋！
飞速转动的车轮像失去缰绳的野马，要把一切碾碎似的。
惊慌失措的我不但逐渐失去了平衡，连意志都开始松懈起来，只剩下被我抓地死死的刹车把，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完了……
【人类的生命就像萤火和蜡烛，脆弱而且短暂……】
从潜意识里冒出的熟悉的声音，让本能想放弃的我产生了一丝动摇。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最讨厌这种事情啊！”
我猛地振作着握紧了前刹的把手，调转着车头，但随即而来强大的惯性逼迫着我的身体向前飞去。
直到撞上坚实的护栏，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碰撞声炸开了清晨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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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短暂地当机了一会，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发觉全身酸痛，尤其是肩部和背部，有股灼烧般的胀痛感。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关切的女孩声。
“没、没事……”
我本想这么回答的，但潜在的不安让我立刻从湿漉漉的地板上挣扎着坐起来，望向那个声音的主人。
“你、你、你你你你你……没、没、没没事吧？啊！好疼！”
柔顺的刘海下，光洁的脸庞忽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呵呵呵……我没事哦！不过，你似乎受伤了呢……”
我这才发现，我真是差点和这个人相撞。幸好，悲剧没有发生。颤抖地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胸前的坠饰，狂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深深地吐了口气，一边检查着身上有没有创伤，一边忍耐地站了起来。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之后，才羞愧地对那位险些被我卷入危机的少女道歉起来。
“真是非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我真的没有受伤。不过，你好像很疼的样子。”
“但、但让你受到了惊吓了，还是我的不对！对、对不起，怪我骑得太快了……”
“好啦！喋喋不休的男孩子可不受女孩子待见哦！”
“唔额……”
我一时语塞，尴尬地不敢注视眼前的女孩，急切地想找机会岔开话题，或者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是‘乐一’的学生？”
她忽然地抢先开口，顿时缓和了我忐忑的心情。
“啊……是！是的！”
“诶……自行车？现在还有人使用这种简单的交通工具吗？骑车的话，现在有电动的应该更方便吧。地铁和公交也很快的说。”
“啊……真是非常抱歉……这只不过是个人的喜好罢了。”
“不过，看上去挺有趣的呢！”
她似乎并没有从刚才的意外中受到任何影响，相反心情非常愉悦。
“话说，你也是‘乐一’的学生吗？”
我试探地问道。
“对哦！”
“那、那为什么一大早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呢？正常来讲，大家不都尽可能避免迟到而加快脚步吗？而且这里离学校还有一小段……”
她忽然扶着木质护栏，转而面向河面，对我的话打断道。
“因为……清晨的这里，是最适合眺望‘绿萝河’的，看起来，像一块平整的翡翠石一样美丽。”
微风吹拂着她的发梢，不知为何她的脸色反而在冷风中变得红润起来。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我这么想着。
“说是这样，确实有点像呢……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赶紧扶起自行车，准备继续出发，因为再晚一点很可能就迟到了。
“说的是呢……”
她忽然浅笑地挪动脚步，对着我的车开始打量起来。
“我……我的自行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只是觉得这车非常适合你呢！”
我察觉到她的目光从车后的挡板挪移到坐凳上，才有点不甘地回应道。
“没好办法啊……我个子比较矮，没办法使用那种帅气的车。”
“不过，你后面的刹车似乎坏掉了哦，难怪刚才下坡的时候没法减速呢。”
“你观察的还真是仔细……”
“诶——还有后座啊！”
“是啊……不过基本没有用过就是了……不行，不能再聊了，我得出发了！你也赶快启程吧！今天的事真的非常对不起，改日相见的话一定郑重地向你道歉的！”
我跨上座垫，扶正把手准备踩下踏板的时候，忽然那道令人不能拒绝的笑声再次传达到脑海中。
“喂，如果可以的话，能带上我一程吗？”
“没关……诶？！”
我猛地看向她清澈的双眼，但却没有察觉到任何捉弄和恶意。
“算是你向我的郑重道歉好了！”
破开云层的第一缕阳光将四周照亮，照耀在这个人的身上，使我产生异样的错觉。
她笑起来，就像紫水晶一样美丽。
